李维青是被阳台上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弄醒的。
窗帘没拉严,晨光顺着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斑,刚好落在床头柜那本林程越留下的旧笔记本上。她摸过手机一看,才八点十分——自从画展结束后,她和唐蜜就难得睡了回懒觉,昨晚整理参观者留言册到半夜,指尖还残留着马克笔的油墨味。
“唐蜜!你拆快递能不能轻点?那是易碎品!”她裹着被子坐起身,隔着客厅就听见阳台传来胶带撕裂的脆响,夹杂着泡沫纸摩擦的声音。趿着拖鞋走过去时,正好看见唐蜜蹲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睡衣领口歪到一边,后腰那道蝴蝶形旧疤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地上摊着个半开的纸箱,里面露出些旧书本和玻璃罐,唐蜜正小心翼翼地往外掏一个蒙着灰尘的铁盒子,指尖沾了层灰,蹭得脸颊上多了道黑印,活像只刚偷翻完储物间的猫。“不是快递!是妈昨天让搬家公司送来的旧东西,说是我外婆留下的!”她头也不抬地回话,指尖抠着铁盒的锁扣,“你看这盒子,还带锁呢,不知道里面藏了啥宝贝。”
李维青走过去蹲下身,指尖拂过铁盒表面,触感冰凉粗糙,上面刻着的缠枝莲图案己经磨得模糊。阳台的绿萝顺着栏杆爬了半圈,新抽的嫩芽垂下来,水珠滴在铁盒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外婆的东西?妈以前怎么没提过?”她瞥了眼纸箱里的东西,看见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双生蝶养殖手记”,字迹娟秀,不像是现代人的笔法。
“说是以前住老房子时堆在阁楼,昨天收拾才找出来的。”唐蜜终于撬开了锁扣,铁盒“咔嗒”一声弹开,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枚银质发簪、几张老照片,还有个巴掌大的锦袋。她拿起发簪对着阳光照了照,簪头是两只交缠的蝴蝶,翅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这簪子真好看,就是氧化得厉害,回头找老银匠抛光试试。”
李维青的目光落在那几张老照片上。最上面一张是黑白的,两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并肩站在海边,手里都拿着画夹,背后是矗立的灯塔。照片边缘己经卷了毛边,背面用铅笔写着“1945年夏,与阿蝶于望海崖”。她拿起锦袋,触手柔软,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蝴蝶标本,翅膀还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光泽。
“这标本跟记忆方舟里的血蝶有点像。”唐蜜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下标本翅膀,“外婆以前是养蝴蝶的?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对了!昨天整理画展留言册,有个老爷爷说认识我们外婆,还留了电话,说有东西要给我们!”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唐蜜趿着拖鞋跑去开门,刚拉开缝就“呀”了一声:“妈!您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李维青探出头,看见唐蜜的养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身上穿的蓝布衫熨得平平整整,袖口别着唐蜜上次给她缝的布扣。老人身后跟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蝴蝶形状的木雕,正是画展上留电话的那位。
“张叔非要跟着来,说怕找不到地方。”老人笑着走进来,把食盒放在餐桌上,“给你们带了刚蒸的南瓜糕,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看见阳台上摊着的旧物,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些东西你们找着啦?我还以为搬家公司得下午才到。”
张爷爷走到铁盒前,弯腰仔细看着里面的标本,手指轻轻着照片:“这是你外婆和我妹妹阿蝶,当年她们俩可是望海崖有名的‘蝴蝶姐妹’。”他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阿蝶走得早,你外婆后来就再也没养过蝴蝶,这些东西一首锁在阁楼里。”
唐蜜赶紧搬了把椅子让张爷爷坐下,又给老人倒了杯温水:“张爷爷,您说有东西要给我们,是什么呀?”
张爷爷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来:“这是你外婆临终前托我保管的,说等你们姐妹俩相认了再给。”他打开信封,里面掉出张泛黄的信纸和半块玉佩,玉佩是蝴蝶形状的,正好能和她们戒指上的图案对上,“当年你外婆发现双生蝶的秘密,说这种蝴蝶能感应到血脉羁绊,可惜还没研究透就生病了。”
李维青展开信纸,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是外婆的笔迹,日期标注着2000年秋——那年她们刚满五岁,还在不同的家庭里长大。“我与阿蝶自幼相识,情同姐妹,却不知原是双生。”她轻声念着,指尖划过纸面,“双生蝶非寻常蝴蝶,需以双生血脉为引,方能绽放真容。我恐此秘被有心人利用,遂将研究手记藏于望海崖老宅,待吾孙辈相认,再续前缘……”
唐蜜突然抓起铁盒里的线装书:“是不是这本?”她翻开书,看见里面夹着张老地图,标注着望海崖老宅的位置,旁边画着个蝴蝶形状的标记,“外婆说的研究手记,肯定藏在老宅里!”
张爷爷点点头,喝了口温水:“老宅还在,就是多年没人住,有点破败。当年你外婆特意在院子里种了蝴蝶花,说等花开的时候,双生蝶就会回来。”他看向她们手腕上的珍珠手链,“你们戴的这手链,还是当年阿蝶给你外婆编的样式,说珍珠能安神,还能当指南针用。”
老人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把铜钥匙,钥匙柄是个蝴蝶形状的:“这是老宅的钥匙,我昨天找着的。你们要是想去,我可以带你们去,正好我也想看看阿蝶当年种的蝴蝶花。”
唐蜜立刻蹦起来,抓起外套就往身上套,拖鞋都跑掉了一只:“现在就去!南瓜糕我们带着路上吃!”
李维青笑着帮她捡起拖鞋:“急什么,先把东西收拾好,再换身衣服。”她把标本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铁盒,又把玉佩揣进兜里,“张爷爷年纪大了,咱们得慢慢走,别急着赶路。”
收拾东西的时候,唐蜜翻出了两件一模一样的牛仔外套,是上周逛街时买的。“穿这个!”她把外套塞给李维青,“爬山得穿舒服点,老宅在半山腰呢。”她看见餐桌上的南瓜糕,赶紧装了两盒放进包里,“这个必须带,饿了正好垫肚子。”
望海崖离研究中心不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车子停在山脚下,剩下的路得步行。张爷爷走得慢,唐蜜的养母扶着他,两人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聊几句过去的事。李维青和唐蜜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给老宅打扫用的工具,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你看那棵老槐树,”张爷爷指着路边的大树,“当年你外婆和阿蝶总在树下写生,夏天就铺张凉席躺在上面看星星。”他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几十年过去了。”
唐蜜好奇地问:“外婆和阿蝶也是双胞胎吗?跟我们一样?”
“不是双胞胎,却胜似双胞胎。”张爷爷笑着说,“当年她们俩同一天出生,又住在同一条街上,从小就形影不离。后来一起学画画,一起养蝴蝶,连嫁人的日子都选在同一天。”
走到半山腰时,唐蜜突然指着前面喊:“快看!那是不是老宅?”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座青砖瓦房,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却隐约能看见墙角开着些紫色的蝴蝶花。老宅的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块旧牌匾,上面刻着“蝶影居”三个字,己经褪了色。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蝴蝶花长得正盛,紫色的花瓣像一只只展翅的蝴蝶,随风轻轻晃动。唐蜜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摘了一朵,别在头发上:“真好看!外婆当年肯定很喜欢这些花。”
张爷爷走到屋檐下,指着墙角的一个树洞:“研究手记应该藏在这里。”他让李维青搬了块石头垫着,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掏出个油布包着的木盒,“就是这个,当年你外婆亲手藏的。”
木盒打开的瞬间,众人都愣住了。里面除了本厚厚的研究手记,还有个小小的铜制罗盘,罗盘中心是双生蝶的图案,指针正对着李维青和唐蜜的方向。研究手记的扉页上,画着两只交缠的蝴蝶,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双生羁绊,始于血脉,终于烟火。”
“这罗盘能感应到双生血脉。”张爷爷解释道,“当年你外婆说,双生蝶不是用来改变命运的,是用来守护彼此的。她研究双生蝶,就是想告诉后人,血脉羁绊不是枷锁,是温暖的港湾。”
唐蜜翻着手记,突然“呀”了一声:“这里有林程越的名字!”她指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程越吾徒,天资聪颖,然过于执着,恐误入歧途。望其谨记,双生之秘在于守护,非在于掌控。”
李维青心里一暖,想起林程越笔记本里的话,原来他早就知道外婆的研究。她拿起罗盘,指针突然转了起来,指向院子里的蝴蝶花,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淡淡的蓝光,和记忆方舟里的血蝶光芒一模一样。
“快看!蝴蝶!”唐蜜突然喊起来。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只蓝紫色的蝴蝶从花丛中飞出来,围着她们转圈,翅膀上的纹路和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张爷爷笑着说:“这就是双生蝶,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旧画夹,递了过来,“这是你外婆当年的画夹,里面有她和阿蝶画的双生蝶,你们拿着吧。”
画夹的封面己经磨损,打开后里面夹着一张张素描,画的都是双生蝶在花丛中飞舞的样子。最下面一张画的是两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正蹲在院子里看蝴蝶,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愿吾孙辈,能在烟火中相守。”
唐蜜的眼泪掉在画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痕。她抬头看向李维青,发现姐姐也红了眼眶。两人相视一笑,伸手握住彼此的手,手腕上的珍珠手链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中午时分,几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南瓜糕。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暖得让人犯困。张爷爷和唐蜜的养母聊着过去的事,时不时传来笑声。唐蜜啃着南瓜糕,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妈,您上次说膝盖疼,张爷爷是不是懂中医?让他给您看看呗。”
张爷爷点点头,放下茶杯:“我年轻时学过几年中医,给你看看。”他握住老人的手,指尖搭在脉搏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年纪大了气血不足,我给你开个方子,泡水喝就行。”
李维青突然想起林程越留下的U盘,里面有平行世界的风景:“张爷爷,您知道平行世界吗?林程越说在记忆方舟里储存了很多风景,有长满蝴蝶花的山谷。”
张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外婆当年也说过,双生蝶能打开平行世界的大门,说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和阿蝶还在一起养蝴蝶。”他指了指天上的云朵,“说不定在某个世界里,我们都还年轻,正坐在这院子里看蝴蝶呢。”
下午收拾老宅的时候,唐蜜在阁楼里发现了个旧衣柜,里面挂着两件一模一样的旗袍,是外婆和阿蝶当年穿的。“姐!你看这旗袍!”她拎着旗袍跑下来,旗袍的布料己经泛黄,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花纹,“我们下次穿这个拍照好不好?肯定很好看!”
李维青笑着点头:“好啊,等蝴蝶花开得更旺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拍照。”她在衣柜底下发现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外婆的日记,记录着她和阿蝶的日常,从一起学画画到一起养蝴蝶,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情谊。
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人准备下山。唐蜜把研究手记和画夹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又摘了几朵蝴蝶花,插在车仪表盘上。张爷爷站在老宅门口,挥着手说:“下次花开的时候再来,我给你们做蝴蝶形状的风筝。”
车子开下山时,唐蜜突然指着窗外喊:“看!双生蝶!”李维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只蓝紫色的蝴蝶跟着车子飞,翅膀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像一串流动的星星。
回到家时,天色己经暗了。唐蜜去浴室洗澡,李维青把旧物一件件整理好,铁盒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林程越的笔记本。她翻开外婆的日记,看见里面夹着张老照片,是外婆和阿蝶站在灯塔下,笑得一脸灿烂。
手机突然响了,是研究中心的值班电话。李维青接起,那边传来同事的声音:“李姐,天文台的星轨监测仪有反应,这次的信号特别强,好像是……双生蝶的轨迹!”
李维青走到窗边,看向远处的天文台,那里正亮起一道柔和的蓝光,和院子里双生蝶的光芒一模一样。她想起外婆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双生蝶归巢之日,便是星光汇聚之时。”
唐蜜裹着浴巾跑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维青笑着摇头,指了指窗外的蓝光:“没什么,是外婆和阿蝶在跟我们打招呼呢。”她伸出手,和唐蜜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枚星轨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光,“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窗外的蓝光渐渐散去,留下漫天繁星。李维青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过了多少年,双生的羁绊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院子里的蝴蝶花,总会在春天绽放,就像天上的星星,总会在夜晚闪耀。
那一些藏在旧物里的秘密,那些流淌在血脉里的情谊,终将在烟火日常中,绽放出最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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