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又骤然被陈玄礼的话语击碎，荡开无数惊愕的涟漪。
叛军奇袭永丰仓！虽被击退，却暴露了潼关防线的巨大漏洞！
而预警之功，竟落在了刚刚还被太子和李亨攻讦“失察”、“欺君”的杨晓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所有人为之失声。
李隆基脸上的阴鸷和疑虑尚未完全退去，便被新的震惊覆盖。他看看跪地禀报的陈玄礼，又看看站在殿中、同样一脸错愕的杨晓，嘴唇翕动，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太子李亨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记无声的耳光。他看向陈玄礼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几乎不加掩饰的惊怒与杀意！陈玄礼！他怎会在此刻站出来为杨晓说话？！他们何时勾结在了一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彻底打乱了他的步骤！
高力士低垂的眼皮下，精光一闪而过。陈玄礼这番举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枚一首难以掌控的棋子，似乎主动跳向了棋盘上一個微妙的位置。是单纯出于公心，还是……另有所图？他不由再次瞥向杨晓，这个杨家三郎，搅动风云的能力，远超预估。
杨玉环紧捂心口的手指微微松开，美眸中的惊恐尚未褪尽，又迅速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惊喜和自豪填满。她看着殿中那个成为焦点的侄子，只觉得他周身都在发光！又一次！他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创造出奇迹！就连龙武大将军，都为他说话！
杨晓自己也是心潮澎湃，难以置信。他留下侯三几人，本是随手布下的闲棋，意在收集信息，万万没想到竟真立下这等功劳！更让他心惊的是陈玄礼的态度！昨夜冒险递出的“暖炉”，今日竟得到了如此迅速且强有力的回应！这位手握禁军的将军，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也向殿内所有人，表明一种隐晦的立场吗？
“陛……陛下！”杨晓反应极快，立刻顺势再次跪下，语气带着“激动”和“后怕”，“臣侄离关前，确见风陵渡地势特殊，水势相对平缓，曾向边监军提及需加强巡哨，万幸边监军从谏如流，方能及时察觉贼寇阴谋！此乃陛下洪福齐天，边监军指挥有方，将士用命之功，臣侄万万不敢贪天之功！”
他再次将功劳大头推给边令诚和皇帝，既显得谦逊，又巩固了之前“潼关稳固”的说法，顺便狠狠抽了太子等人一记无声的耳光。
李隆基终于从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依旧疲惫，却多了几分真实：“好！好！晓儿年纪轻轻，却能洞察细微，于国有功！陈将军及时奏报，亦是忠勇可嘉！看来朕的潼关，确是众志成城！”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杨晓也越发顺眼，之前那点不快烟消云散：“杨晓预警有功，赏金百两，绢帛五十匹！陈玄礼奏报及时，赐御酒十坛！”
“臣（臣侄）谢陛下隆恩！”杨晓和陈玄礼同时谢恩。
陈玄礼面色平静，叩首起身，退至一旁，仿佛只是做了一件份内之事，再无多余言语，那份沉稳气度，更显高深莫测。
太子李亨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知道，今日的发难，己被陈玄礼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彻底瓦解！再纠缠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咄咄逼人。他狠狠瞪了陈玄礼一眼，将这笔账牢牢记下，随即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怨毒。
韦见素、魏方进等宰相面面相觑，也只能纷纷出言附和，称赞陛下圣明，将士用命，只是语气多少有些干巴巴的。
一场原本针对杨晓，甚至可能波及贵妃的狂风暴雨，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李隆基受了这番惊吓和惊喜，显得更加疲惫，挥挥手道：“朕乏了，都退下吧。潼关之事，既有边令诚和陈卿奏报，便依前议，暂不另派御史，令其严防死守，再有疏漏，定斩不饶！”
“臣等遵旨！”
众人各怀心思，躬身退出了紫宸殿。
殿外，寒风依旧凛冽。
杨晓故意落后几步，与同样缓步而行的陈玄礼擦肩而过。就在交错的一瞬间，他听到一声极低极快的耳语，如同风吹过缝隙：
“暖炉甚好，小心炭火。”
杨晓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顿，心中豁然开朗！果然是他！这回应，既是认可，也是警告——合作可以，但风险自负，且莫要引火烧身！
他不动声色，微微颔首，随即加快脚步，仿佛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
太子李亨在一群东宫属官的簇拥下，面色冰寒地从他身边走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他，但那周身散发的冷意，却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加刺骨。
高力士则依旧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对杨晓道：“杨公子今日虚惊一场，又得陛下赏赐，真是后生可畏啊。只是这宫闱重地，有些小物件，还是谨慎佩戴为好，免得再惹是非。”话语看似关心，实则提醒他香囊之事并未完全过去。
“多谢高公提点，晚辈谨记。”杨晓恭敬回礼，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方才险些置他于死地，此刻又来卖好。
回到崇仁坊密室，杨晓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沉思良久。陈玄礼的回应，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他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太子的杀机、高力士的莫测、父亲的愚蠢、朝局的动荡，依旧如重重乌云笼罩。
“暖炉甚好，小心炭火……”杨晓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陈玄礼是在告诉他，合作可以暗中进行，但必须极其谨慎，一旦暴露，便是灭顶之灾。
而“炭火”，指的或许就是东宫，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他必须尽快壮大自己的力量！怜月物色的那些人，要加快接触和筛选。同时，宫内的姑姑，也需要进一步巩固地位和安全感……
想到姑姑，杨晓眼前不由浮现出她今日在殿中那惊惶无助又最终化为惊喜依赖的眼神，还有那枚贴身携带、犹带温香的鸳鸯玉佩……一丝复杂而危险的情愫，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叩门声，这次节奏凌乱，显出来人的惊慌。
“公子！公子！不好了！”是侯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安置在城外难民中的一个点，刚才……刚才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冲了！抢走了刚运到的粮食，还……还打伤了我们两个人！他们放话说……说再敢瞎掺和，下次就要见血！”
杨晓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暴射！
来了！太子的报复，或者说，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己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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