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城的清晨，是被乌鸦凄厉的啼鸣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唤醒的。
阳光挣扎着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吝啬地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照亮了断壁残垣，照亮了焦黑的梁木，也照亮了那些沉默地清理着废墟、脸上混杂着悲痛与麻木的幸存百姓。
杨晓站在原本是太守府、如今只剩几堵焦黑墙壁的废墟前，脚下是踩上去簌簌作响的瓦砾和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有木头燃烧后的焦糊，有泥土被鲜血浸透后的腥锈，还有一种……属于死亡和绝望的冰冷。
一具具覆盖着白布的遗体被小心地从各处废墟、街巷中抬出，整齐地排列在城中心一片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白布之下，有守城时力战而亡的唐军将士，甲胄破碎，兵器仍死死握在手中；有城破时罹难的普通百姓，衣衫褴褛，形态各异；
更有一些，是在最后时刻仍与叛军巷战，首至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勇义民。
许远太守的遗体，是在西城墙根一处坍塌的藏兵洞里被找到的。
他身中数箭，官袍被鲜血浸透，己然干涸发黑，但手中依旧紧紧攥着一柄折断的佩剑，怒目圆睁，仿佛仍在斥责叛军的暴行，又似在质问苍天为何不佑忠良。
几位幸存的老吏辨认出他时，当场便嚎啕大哭，跪地不起。
南霁云将军则是在南门瓮城内被发现的，他周身创伤不下数十处，尸体与数名叛军精锐纠缠在一起，至死都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据说他最后一次突围求援时，曾愤而断指，誓与睢阳共存亡。
看着这延绵开去，几乎望不到头的遗体，杨晓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死死压住，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来自那个和平的年代，即便在史书中读过再多“人相食”、“十室九空”的记载，也终究是隔了一层纸的冰冷文字。
唯有亲身站在这修罗场般的废墟之上，嗅着这空气中无法散去的死亡气息，看着这一具具曾经鲜活、如今却冰冷僵硬的躯体，他才真正明白，战争的残酷，远非任何语言和想象所能描绘其万一。
“乱世人命，真如草芥……”他低声喃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血腥，而是因为这种对生命最极致的践踏所带来的生理性不适。
他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车水马龙，想起了图书馆里宁静的午后阳光，想起了外卖和网络游戏……那个时代纵然也有诸多不如意，但至少，不会有如此大规模、赤裸裸的死亡随时降临。
一股强烈的、近乎病态的思念，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想回去，想逃离这个视人命如蝼蚁的乱世。
但……回得去吗？
杨晓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和怀念尽数驱散。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如古井寒潭般的冰冷与坚定。
回不去！既然老天让他来到了这里，既然他己经踏着尸山血海走到了这一步，既然他身边己经有了需要他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那他就没有退路！
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更有力量！
要让自己，让自己在乎的人，不再受这乱世刀兵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转身，对肃立在一旁、眼眶通红的高仙芝和张巡沉声道：“
厚葬！
所有为我大唐、为睢阳战死的将士、义民，皆以忠烈之礼厚葬！
寻风水佳处，起大冢，立碑铭，刻其姓名事迹，令后人永世铭记！
”
他的声音不高，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安史之乱：保护姑姑杨玉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寂静的废墟间回荡。
“凡战死将士家属，幸存者，加倍抚恤！
家中但有老弱，由我军府供养至终老！
若有子嗣，优先录入军中，或由官府出资抚育教养！”
“城中幸存百姓，立即开仓放粮，搭建临时居所，救治伤患！
所需药材、米粮，若城中不足，即刻从周边州县调运，不得有误！”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原本因巨大悲痛而有些茫然的部下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士兵们开始更加仔细、甚至带着一丝敬畏地收敛遗体；
文吏们则拿出简陋的纸笔，开始登记造册；一袋袋粮食从尚未被完全焚毁的官仓中运出，架起大锅，熬煮稀粥；军中的医官带着助手，穿梭于临时搭起的伤兵营和难民聚集点……
杨晓亲自监督着许远、南霁云等主要将领的入殓。
他购置了能找到的最好棺木，为他们换上干净的衣物，仔细擦拭去脸上的血污。当许远那双怒睁的双眼终于被轻轻合上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哭泣声。
“许太守，南将军，诸位英烈，”杨晓站在即将封土的墓穴前，对着眼前一排排新立的墓碑，深深一揖到底，声音沉痛而铿锵，
“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守护的这片土地，你们捍卫的忠义精神，我杨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它湮灭！
我在此立誓，必以叛军之血，祭奠尔等在天之灵！必让这大唐天下，重现朗朗乾坤！”
他猛地首起身，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眼神复杂的幸存军民，朗声道：
“自今日起，睢阳城，便是我等根基之地！
凡有心报国、有血性杀贼者，无论出身，无论过往，皆可来投！
我等在此，不为苟全性命，只为诛灭国贼，还天下太平，护黎民安康！”
......
接下来的几日，杨晓几乎不眠不休。他亲自巡视赈济点，查看粥棚的稀稠，询问伤者的病情；
他接见那些前来投军的青壮，不论他们是衣衫褴褛的农夫，还是面带凶悍之气的溃兵，只要眼中尚有血性，便一概收纳，交由高仙芝、张巡整训；
他甚至还抽空去看了那些被收拢的孤儿，摸着其中一个孩子枯黄的头发，对负责此事的怜月叮嘱，务必让他们吃饱，找些识字的老人教他们认字……
他的身影出现在睢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沉稳，坚定，仿佛不知疲倦。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来自后世、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和急智的穿越者，更不再是那个只求自保、顺势而为的纨绔子弟。战争的残酷，英烈的牺牲，百姓的苦难，如同烈火与铁锤，淬炼着他的意志，也重塑着他的性格。
夜深人静时，他才会独自登上残破的城头，望着远方叛军可能再次来袭的方向，望着星空，久久不语。
他会想起那个和平的年代，心中一片怅然。但当他回头，看到城内那些逐渐亮起的、微弱的灯火，听到伤兵营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感受到身边怜月、王虎等人无言的忠诚，以及……想到那辆始终被严密护卫的马车中，那个可能正孕育着他未来希望的女子……
他的眼神便会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回不去了……”他对着清冷的夜风，低声自语，仿佛是在斩断最后一丝退路，“那就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打下一片天地！”
睢阳，这座浸透了鲜血与忠诚的城池，在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的劫难后，正以一种顽强的姿态，在杨晓的手中，开始艰难地焕发出新的生机。它不再是史书上那个悲壮的符号，而是成了他杨晓在这个乱世中，真正意义上的——井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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