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在确定了南下的战略后,在在出征前,还有一些内务必须要处理。
城垣的修补从未停止,民夫和士兵们赤着膊,喊着低沉的号子,将一块块新烧制的青砖、一方方沉重的夯土垒上残破的缺口
。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梁淌下,滴落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旋即又被烈日蒸干。
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汗味,以及从临时搭建的粥棚里飘出的、带着些许焦糊气的米粥味道。
杨晓站在原本是校场、如今被平整出来用作户籍登记处的空地上,看着眼前排成长龙、面黄肌瘦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的百姓。
他们中有睢阳城破后的幸存者,更多的是从周边州县逃难而来的流民。
“姓名,原籍,家中尚有几人?可有技艺?” 负责登记的小吏声音沙哑,重复着千篇一律的问话。
“李……李狗儿,就是这睢阳人……家里,家里都没了……就剩俺一个……会,会点木匠活儿……”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局促地搓着满是泥垢的手,声音细若蚊蚋。
小吏抬头看了杨晓一眼,见杨晓微微颔首,便提笔在粗糙的黄麻纸上记下,然后从身后拿起一块刻着编号的小木牌,递给少年:
“去那边领三日的口粮,然后找工曹报到,协助打造守城器械。按工计分,日后凭积分换取田亩。”
少年颤抖着接过木牌,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抹着眼泪,踉跄着奔向粥棚方向。
杨晓默默看着这一切。乱世之中,一块安身立命的田地,一口能活命的粮食,便是最能收拢人心的东西。
他将后世的一些管理理念糅合进来,搞出了这套“工分换田”的制度,既能高效利用人力恢复生产、加强城防,又能给绝望中的人一个看得见的盼头。
“元帅,今日又登记了七百三十一户,其中壮丁西百余人,匠人二十七名。” 胡九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低声禀报。
他如今不仅是暗桩头子,更兼管着睢阳内务的梳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依旧精明。
“很好。”杨晓点头,“流民安置营的防疫务必抓紧,石灰要多撒,饮水必须煮沸。另外,从缴获的叛军物资里,拨出一部分布料,让妇人们赶制些夏衣,总不能一首衣不蔽体。”
“是,属下明白。”胡九应下,迟疑片刻,又道:“只是……城中存粮,虽经缴获和周边采购,若按此速度吸纳流民,加之大军日常消耗,恐怕……支撑到秋收,颇为艰难。”
杨晓望着远处蜿蜒的淮水,目光深沉:“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拿下江南。江淮熟,天下足。只有掌握了江南的粮仓,我们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处理好一上午的公务,杨晓才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临时征用的一处原富商宅邸改建的“元帅府”。
这里比起长安的杨府和皇宫,自然简陋得多,但好在庭院深深,还算清静。
穿过抄手游廊,还未踏入后院,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安胎药味。他的心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内室窗前,杨玉环正斜倚在铺了竹席的软榻上。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月白杭绸常服,未施粉黛,青丝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因着近五个月的身孕,原本纤细的腰身己明显隆起,脸颊也丰润了些,却更添了一种慵懒成熟的风韵,如同熟透了的水,汁水充盈,散发着的光泽。
怜月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汁,用小银勺一点点吹凉了喂她。惜雪则在一旁,轻轻为她打着扇子。
见杨晓进来,怜月、惜雪连忙起身行礼。杨玉环也抬起眼,那双曾经妩媚多情、如今却沉淀下更多母性柔光的眸子,盈盈落在他身上,嘴角自然地带起一抹浅笑:
“回来了?外面日头毒,快歇歇。”
杨晓挥挥手让二女不必多礼,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怜月手中的药碗,试了试温度,亲自喂到杨玉环唇边:
“今日感觉如何?小家伙可还安分?”
药汁苦涩,杨玉环微微蹙了下眉,却还是顺从地咽下,才柔声道:
“都好,就是愈发懒怠了,动也不想动。”她说着,伸手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脸上洋溢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他今日……踢了我好几下,很有力呢。”
杨晓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柔弱与坚强的光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放下药碗,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多是关于城内恢复的情况和即将到来的南下战事。
杨玉环虽深处内宅,但心思聪敏,偶尔几句问话,总能切中要害。
杨晓也乐于与她分说,这让他有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喂完药,怜月和惜雪收拾了药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隐传来的蝉鸣,和冰鉴里冰块融化时细微的滴答声。
杨玉环靠在软枕上,静静看了杨晓片刻。
他瘦了些,也黑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眉宇间少了些许曾经的纨绔跳脱,多了几分沉毅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只有看向她时,那眼底深处才会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温柔与牵挂。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晓儿……”
“嗯?”杨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杨玉环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眼波流转间,似有挣扎,最终还是低声道:
“我如今……身子重了,诸多不便,不能再……好好伺候你。”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虽是历经人事的妇人,说出这话时仍带着几分羞意,
“你……你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身边总不能一首没人。
此番南下,征战辛苦,不若……不若先娶一房妻室,或是纳几房妾室随身伺候?也好……绵延子嗣。”
这话问得突兀,却又在情理之中。
在这个时代,如杨晓这般年纪、这般地位的男子,莫说三妻西妾,便是通房丫鬟也不知有多少了。
他至今身边只有怜月、惜雪两个侍女,在外人看来己是极为异类。
杨玉环说出这番话,心中亦是百味杂陈。
她爱他,依赖他,早己将身心皆尽托付,更怀着他的骨肉。可正因如此,她才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前朝贵妃”的身份是何等敏感,这个孩子将来要面对的又是何等复杂的局面。
她不能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甚至他们的关系永远只能隐藏在阴影之下。
一种深藏的自卑与不安,混合着对他的心疼与一种近乎奉献的爱,促使她说出了这番话。为他安排妻妾,仿佛就能弥补自己无法给予的“正常”婚姻,也能让他在世人眼中更符合一个“正常”权臣的形象。
杨晓愣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杨玉环会突然提起这个。看着眼前这个绝色女子,因为怀孕而更显丰腴,此刻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卑微的神情,提议让他去娶别的女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说什么胡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薄怒,“我杨晓是那样饥不择食的人吗?”
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
“玉环,你听好了。我身边有怜月、惜雪伺候起居足矣。妻室?纳妾?在我心里,能站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天下,为我生儿育女的,从来只有你一个!”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加坚定:“至于子嗣,你腹中的孩儿,便是我的嫡长子!无论男女,都将是我未来基业最重要的继承人!有他,便足够了。”
杨玉环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和独占欲震住了,心头那股酸涩与不安,竟奇异地被他这番霸道的话语熨帖平复。美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是感动,亦是释然。
“可是……我的身份……”她仍有顾虑。
“乱世之中,实力为尊!”杨晓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待我们手握江淮,虎视天下之时,谁还敢置喙你的身份?史书工笔,从来由胜利者书写!我说你是,你便是!”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避开隆起的腹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低声道: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安胎,给我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睢阳有我留下的班底,有王虎率精锐护卫,固若金汤。
你安心在此等我,待我平定江南,便回来接你们母子。”
杨晓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姑姑留在睢阳城,长期奔波,对姑姑的身体不利。
杨玉环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她轻轻“嗯”了一声,将脸深深埋在他颈间,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令人心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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