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总带着点黏腻的热，像块刚从阳光下收回来的棉絮，裹着香樟叶特有的清苦气息，从图书馆三楼的老式木窗缝里钻进来。陈梦抱着刚从书架最上层抽下来的《百年孤独》，书脊边缘有些磨损，指尖触到时，能摸到阳光晒过的旧纸张纹理——那是图书馆特有的味道，混着空气中漂浮的粉笔灰，成了高三开学季最鲜明的印记。
她脚步放得极轻，鞋底蹭过磨得发亮的木地板，几乎没发出声音。三楼是高三学子默认的“备考阵地”，连呼吸都比其他楼层轻半分。靠窗的长桌旁坐满了人，有人埋着头刷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有人戴着耳机背单词，嘴唇无声地翕动；还有人把脑袋搁在摊开的课本上，大概是刚上完早自习，趁着这片刻安静补觉。陈梦的目标是长桌最末端的空位，那是她昨天傍晚特意确认过的——窗外就是学校的香樟林，枝叶长得比窗户还高，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会在桌面上洒下细碎的、晃动的光斑，既不刺眼，又能在做题累时，抬眼就看见一片浓绿，连心情都会跟着松快些。
离空位还有两步远时，陈梦低头调整了一下怀里的书，想把《百年孤独》抱得更稳些，却没注意到邻桌桌沿放着的保温杯。手肘刚碰到杯身，就听见“哐当”一声脆响——不锈钢杯在光滑的桌面上滚了半圈，杯盖被震得松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最后堪堪停在桌角，再往外一点，就要摔下一米多高的窗台。
陈梦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百年孤独》的扉页蹭过手臂，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她慌忙弯腰去扶，嘴里的“抱歉”像断了线的珠子，带着没来得及压下去的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急了，没看到这里有杯子……没摔下去吧？有没有洒出来？”
她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就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清清爽爽的声音，像初秋刚融化的溪水，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没事，没洒。”
陈梦抬头的瞬间，刚好对上邻桌男生的目光。
他穿着学校统一的蓝白校服外套，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领口整整齐齐地扣着第二颗扣子，大概是怕热，校服里面只穿了件浅灰色的短袖，领口处印着小小的篮球图案。他的头发是最简单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来，垂在的额头上。手里还夹着支HB铅笔，笔尖沾了点浅灰色的铅芯，停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那是本封皮皱巴巴的竞赛题集，页面上画了好几条歪歪扭扭的辅助线，还有几处被划掉的演算过程，显然是卡在了难题上。
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把他眼底刚被打扰的茫然揉得软软的。他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先一步把保温杯往桌中间挪了挪，指尖碰到杯盖时，还特意拧了拧，确认盖紧了，才转头看向陈梦，嘴角轻轻扬了扬，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你看，杯盖没松，里面的水一点都没洒出来，也没碰到我的题，不碍事的。”
说着，他从桌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递过来——是学校超市最常见的柠檬味纸巾，包装上印着小小的卡通图案。“你刚才扶杯子的时候，手碰到杯壁了，擦一下吧，别沾到水。”
陈梦接过纸巾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指腹——他的指尖带着点刚握过铅笔的凉意，还有淡淡的铅芯味。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香樟树下的错题集姗姗来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香樟树下的错题集姗姗来迟最新章节随便看！陈梦的脸颊突然有点发烫，她低头用纸巾轻轻擦了擦手，指腹蹭过纸巾上的柠檬香，心里的慌乱渐渐散了些，小声说：“谢谢你啊，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视线落在陈梦怀里的《百年孤独》上，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好奇，“你也喜欢看马尔克斯？我之前在书店翻过几页，就是没看完。”
陈梦没想到他会聊起这本书，心里的拘谨又松了些。她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稳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书脊上的烫金字体：“嗯，我之前看了一半，暑假忙着补数学，就停了。今天特意来借，想把结局看完。”
“结局好像有点沉，”他说，指尖无意识地转了转手里的铅笔，铅笔在他指间灵活地打着转，“我同桌之前看过，跟我吐槽说，最后一家人都没剩下，看得他难受了好几天。”
“但写得特别好，”陈梦忍不住接话，眼睛也亮了起来，“马尔克斯的文字特别有画面感，哪怕是难过的情节，也让人觉得很细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图书馆管理员推着书车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总爱穿深色的外套，手里拿着个静音计数器，每次有人说话声音大了，她就会轻轻敲一下计数器，发出“嘀”的一声，提醒大家保持安静。此刻，阿姨正用眼神扫过这边，虽然没说话，但那严肃的神情己经在“警告”——再聊下去，就要被“点名”了。
陈梦立刻闭上嘴，对着男生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要坐的空位，眼神里带着点歉意：“我先坐那边啦，不打扰你做题了。”
男生看懂了，点点头，又冲她笑了笑——这次的笑比刚才更明显些，梨涡陷得深了点，像落在香樟叶上的光斑，暖乎乎的。他对着陈梦比了个“加油”的口型，才重新低下头，把注意力放回物理练习册上，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偶尔停下来，皱着眉挠挠头，又继续写，认真的样子像是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了练习册之外。
陈梦坐到空位上时，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她把《百年孤独》放在桌面上，指尖划过扉页上的作者名，却没立刻翻开。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斜前方瞟——那个男生还在和那道物理题较劲，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浅浅的线，偶尔会把铅笔咬在嘴里，眼神专注地盯着题目，连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都没察觉。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只知道他理科好像很好，知道他也看过《百年孤独》，知道他声音很好听，还知道他脾气特别好——哪怕被人不小心撞了保温杯，也没半点生气，反而还会笑着递纸巾。
风又吹进来，香樟叶沙沙响，把柠檬味的纸巾香吹得更远了些。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依旧清晰，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翻书声，成了此刻最温柔的背景音。陈梦终于翻开《百年孤独》，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却在看到“多年以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时，又忍不住抬了次眼。
斜前方的男生，还在和那道物理题较劲，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认真的轮廓描得软软的。
陈梦悄悄在心里记了下来：图书馆三楼，靠窗长桌的倒数第二个位置，穿发白校服，喜欢物理，也看《百年孤独》，有梨涡的男生。
这是陈梦和李默的第一次相遇。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节，没有刻意的搭讪，只有一个被撞落的保温杯，一张柠檬味的纸巾，一句清清爽爽的“没事”，和一个带着梨涡的笑。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陈梦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浅浅的涟漪，也悄悄为后来无数个关于香樟、错题与星光的日子，埋下了第一颗温柔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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