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河流域的风沙，正在啃食最后一块泥板。
阿砚蹲在乌鲁克遗址的断墙下，指尖划过泥板上模糊的楔形文字。这些文字本该在三千年前就风化殆尽，此刻却像活物般微微蠕动，在他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更诡异的是，文字间嵌着的细小沙粒正在发光，凑近了看，竟能看到沙粒里蜷缩着微型的星图——和陆沉胸口的印记一模一样。
“碳十西检测显示，这些泥板是昨天才被烧制的。”陈冬抱着个开裂的陶罐，罐口飘出淡蓝色的雾气，雾气落在沙地上，凝结成串歪歪扭扭的符号，“但纹饰是苏美尔早王朝的风格，连陶土的成分都和考古队挖出来的完全一致。”
遗址中心的祭祀台正在渗出黑色的液体，液体顺着石阶流淌，在沙地上画出巨大的螺旋纹。阿砚的右眼突然发烫，星图纹路亮起的瞬间，他看到螺旋纹里浮出无数张脸：有苏美尔祭司的络腮胡，有穿着潜水服的现代科考队员，甚至有张脸长着克苏鲁的触须，却戴着乌鲁克国王的王冠。这些脸同时张开嘴，吐出的不是声音，是无数颗发光的沙粒，沙粒落地后，竟拼出了《归墟异闻录》最后一页的星图。
“不是复刻品。”阿砚抓起一把发光的沙粒，沙粒在他掌心化作半透明的晶体，里面封存着段模糊的影像：一群披着兽皮的人围着陶罐跳舞，罐口飘出的雾气里，古神的虚影与人类的手掌交叠在一起，“是‘记忆具象物’，就像地心熔城的晶体，只是这里的记忆被封存在陶土和泥板里。”
陈冬怀里的陶罐突然震动，罐身的裂纹里钻出细小的星陨藤，藤条缠绕着他的手腕，指向祭祀台后方的阴影。阴影里立着尊半埋在沙中的石像，石像的头颅己经风化，躯干却刻满了熟悉的楔形文字——这些文字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流动，像在书写某种实时发生的事件。最惊人的是石像的右手，握着个与陈冬怀里一模一样的陶罐，罐口同样飘着蓝雾，只是雾气更浓，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东西在游动。
“是‘共生之誓’。”阿砚的贝壳哨碎片在口袋里共鸣，这次不再是声波，而是首接在他意识里投射出画面：苏美尔人用星陨藤的汁液混合陶土，将与古神达成的契约封存在陶罐里，再用石像镇压，作为代代相传的平衡信物，“但后来的祭司误解了契约，把‘共生’改成了‘献祭’，这才导致古神的愤怒。”
陈冬刚将怀里的陶罐放在石像脚边，两具陶罐突然同时发出嗡鸣，罐口的蓝雾交融在一起，形成道旋转的光门。光门里涌出大量沙粒，沙粒落地后化作无数个穿着苏美尔服饰的虚影，这些虚影没有攻击，只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将手按在石像的楔形文字上，嘴里念念有词。
“是祭祀仪式的记忆残留。”阿砚的右眼捕捉到虚影手腕上的纹路，那是简化版的星图印记，“他们在给石像‘补充能量’，就像我们给归墟之眼注入共生之力。”
突然，所有虚影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看向遗址西侧的沙丘。那里的沙粒正在不自然地隆起，露出底下的黑色腔体，腔体边缘散落着无数具白骨，白骨的指骨上都戴着青铜环，环上刻着的符号，与南极冰墓里陆沉父亲的手环完全相同。
“1947年那支科考队来过这里。”陈冬认出了白骨旁的金属探测器，外壳上的编号与马里亚纳海沟里看到的潜水服编号一致，“他们不是被困在地心，是分成了几支队伍，分别守护不同的记忆碎片。”
腔体中传出齿轮转动的声音，阿砚和陈冬靠近后才发现，腔体深处藏着个巨大的青铜装置，装置的核心是块旋转的星陨碎片，碎片周围环绕着七根刻满楔形文字的石柱，石柱顶端的凹槽里，都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用来放置陶罐的。
“是‘记忆共鸣器’。”阿砚的意识里，贝壳哨碎片传递来更多信息：这是守墟人根据苏美尔技术改造的装置，只要将七处文明遗址的契约陶罐放入凹槽，就能激活地球深处的记忆之核，防止古神因记忆断裂而失控，“但现在只缺这个遗址的陶罐，其他六个……”
话音未落，青铜装置突然剧烈震动，星陨碎片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石柱上的楔形文字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更刺眼的红光。腔体顶部的沙粒纷纷坠落，露出无数只嵌在岩壁里的眼睛，这些眼睛的瞳孔是螺旋状的，与祭祀台的沙画如出一辙。
“是‘遗忘之潮’。”陈冬的星陨藤纹路突然发烫，他看到红光所过之处，苏美尔虚影正在淡化，连石像上的楔形文字都在加速风化，“有东西在吞噬这里的记忆！”
阿砚将两具陶罐同时塞进最近的石柱凹槽，陶罐与星陨碎片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光，暂时逼退了红光。但蓝光只持续了片刻就开始黯淡，因为其他六个凹槽仍是空的，共鸣器的能量无法形成闭环。
“必须找到缺失的记忆碎片！”阿砚的右眼穿透沙丘，看到遗址外围的沙地下埋着无数个破碎的陶罐，每个碎片里都藏着小段记忆：有古神帮助苏美尔人抵御洪水的画面，也有人类背叛契约的争吵，“是后来的祭司故意打碎了陶罐，他们害怕后人知道真相。”
两人分头收集陶罐碎片，陈冬在一堆白骨旁找到块较大的碎片，碎片上的楔形文字拼出“归墟”两个字，接触到他的星陨藤纹路时，碎片突然渗出金色的汁液，汁液在沙地上画出通往另一处腔体的路线。
“这边！”陈冬大喊，他注意到白骨的胸腔里嵌着块星陨碎片，碎片的光芒频率，与青铜装置的核心完全同步，“这些队员是故意死在这里的，用自己的身体保存碎片能量！”
阿砚跟着路线来到新的腔体，这里的岩壁上布满了壁画，壁画的最后一格画着：七个穿着不同服饰的人，将陶罐放入青铜装置，装置顶端射出的光柱，平息了天空中古神的怒火。壁画下方的石台上，放着个完整的陶罐，罐口的蓝雾里，清晰地浮现出陆沉的侧脸。
“是陆沉的意识碎片在守护它。”阿砚小心翼翼地拿起陶罐，罐身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漂浮的无数光点——那是苏美尔人、守墟人、古神的记忆光点，正和谐地缠绕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契约：不是单方面的服从，是所有生命的记忆都值得被尊重。”
当第七个陶罐被放入凹槽，青铜装置终于完整运转，星陨碎片爆发出的蓝光首冲天际，将整个乌鲁克遗址笼罩其中。红光在蓝光中迅速消散，那些嵌在岩壁里的眼睛纷纷闭合，化作普通的沙粒。石像上的楔形文字重新流动，这次不再是镇压的咒语，而是变成了温和的祝福：“愿记忆永不褪色，愿平衡如星辰永恒。”
苏美尔虚影们抬起头，对着天空中的蓝光深深鞠躬，然后化作金色的粉末，融入青铜装置的光芒中。腔体开始自动封闭，青铜装置被重新埋入沙下，只有七根石柱的顶端露出地面，像七座微型的纪念碑。
阿砚和陈冬走出遗址时，夕阳正将沙丘染成金红色。他们看到天空中的蓝光里，陆沉的身影与无数记忆光点交融在一起，那些光点飞向世界各地，落在埃及金字塔、玛雅神庙、三星堆青铜树……所有古文明遗址的上空都亮起了相同的蓝光。
“记忆之核的碎片被重新连接了。”陈冬的收音机里，传来陆沉清晰的声音，“但平衡不是一劳永逸的契约，需要每个时代的人重新理解。”
阿砚的右眼星图纹路闪烁，他看到遥远的东方，黄河流域的泥沙中，有个新的腔体正在形成，里面的陶罐里，封存着华夏文明与归墟交流的记忆。陈冬翻开《归墟异闻录》，书页自动记录下乌鲁克遗址的发现，最后一页的星图上，又多了七个闪烁的光点。
沙地上，两河流域的风仍在吹拂，但这次不再是啃食记忆的风沙，而是带着陶罐里溢出的蓝雾，将苏美尔人的契约故事，吹向更远的地方。阿砚知道，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因为只要人类还在创造新的记忆，就需要有人守护那些不该被遗忘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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