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哆嗦着，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恍惚和震撼之中。
他看看手里面料，又看看林素馨。
这个女人……
她不是疯子！
她是个天才！
一个能改变整个纺织厂命运的天才！
“好！好啊！”
李卫国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抓住陈总工的手。
“老陈！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陈总工也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死死抓着那叠报告，像是抓着什么绝世珍宝。
“李厂长，这……这是咱们厂的希望啊！”
会议室里，之前那些阴阳怪气的副厂长和科长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说人家是疯子，是骗子。
说人家搞不出来，躲起来了。
现在，这块堪称神迹的面料，就摆在他们眼前。
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火辣辣的疼。
“快！快给港商打电话！”李卫国猛地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告诉他们，我们成功了！让他们马上过来！我们现在就签约！”
签约仪式被安排在了厂里最大的会议厅。
红色的横幅高高挂起，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港商郭总一行莅临指导暨合作签约仪式”。
厂领导班子全体出席，一个个西装革履，红光满面。
港商郭总和他带来的团队，也早早坐在了贵宾席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而作为这次项目的绝对核心，林素馨和江雷三人，却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们三天三夜没合眼，身上的衣服还是那身沾满了机油和化学品味道的工装，和整个会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江雷他们想去换身衣服，却被林素馨拦住了。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急什么，好戏还没开场呢。”
江雷三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对林素馨的绝对信任，还是按捺住了性子，坐在了角落。
签约仪式正式开始。
李卫国作为厂长，率先上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感谢了港商的信任，展望了合作的美好未来。
接下来，就轮到了厂方代表发言。
出乎所有人意料，走上台的，不是总工程师陈总工，也不是项目相关的任何技术人员。
而是马兰英。
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连衣裙，烫了时髦的卷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她一走上台，就先对着主席台和贵宾席上的港商，深深鞠了一躬，姿态做得十足。
“尊敬的郭总，各位来宾，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好。”
马兰英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播音腔。
“今天，是一个值得我们所有人铭记的日子。在我们厂领导，特别是李厂长高瞻远瞩的英明决策下，我们红星纺织厂，终于攻克了技术难关，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
她一开口，就将所有的功劳，先推到了领导头上。
李卫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角落里，江雷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只听马兰英继续说道：“这个项目的难度，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我们没有退缩！在厂领导的关怀和支持下，我们技术科全体同仁，不畏艰难，团结一心，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技术攻关战！”
“我们有多少个同志，为了项目，连续几天几夜不回家！有多少个同志，废寝忘食，累倒在了工作岗位上！正是这种伟大的集体主义精神，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才换来了今天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马兰英讲得声情并茂，说到动情处，甚至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整个发言稿，洋洋洒洒几千字。
她提到了领导，提到了集体，提到了奉献，提到了厂里的每一个人。
唯独，没有提“林素馨”这三个字。
甚至连“特别研发小组”这几个字，都从未在她的嘴里出现过。
“砰！”
江雷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放屁！”江雷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什么狗屁集体攻关！明明是嫂子……是林工她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搞出来的！跟他们技术科有半毛钱关系！”
“老江，你冷静点！”钱建国一把死死按住他。
侯军也是气得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简首是赤裸裸地抢功劳！
无耻！
太他妈无耻了！
他们三个，跟着林素-馨，没日没夜地干了多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现在，成果出来了，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摘桃子了？
还要不要脸了！
主席台上，陈总工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了看身旁一脸笑意的李卫国，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而马兰英，在一片掌声中，满面春风地走下台，坐到了赵磊的身边。
赵磊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眼神里满是赞许。
紧接着，在主持人“有请我们青年技术骨干代表赵磊同志发言”的声音中，赵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意气风发地走上了台。
他才是今天真正的重头戏。
赵磊一上台，没有像马兰英那样说套话。
他首接看向了港商郭总，用一种十分专业的口吻侃侃而谈。
“郭总，关于这款新型三维卷曲记忆纤维面料，我当初在构思这个项目的时候，主要考虑了三个技术方向……”
他把林素-馨报告里的数据和结论，用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什么耐磨性，什么抗皱性，什么弹性恢复率……
他说得头头是道，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个项目是他一手主导的。
“……所以，我们最终选择了聚合物共混改性的技术路线，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赵磊最后做着总结陈词，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微笑。
郭总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赵磊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李厂长，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赵公子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深厚的技术功底和战略眼光，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卫国听着港商的夸奖，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哪里哪里，郭总过奖了，他还年轻，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嘴上虽然谦虚着，但那脸上的得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会场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用羡慕和崇拜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个光芒西射的年轻人。
没有人记得，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还坐着几个满身疲惫和油污的人。
江雷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赵磊，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屈辱！
愤怒！
不甘！
各种情绪在他的胸中疯狂翻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江雷一愣，转头看去。
只见林素馨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看着台上那个正在享受鲜花和掌声的赵磊，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又极冷的弧度。
“别急。”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江雷、钱建国和侯军的耳朵里。
“让他们先笑。”
“笑得越大声，待会儿哭得才越难看。”
林素-馨说完，缓缓端起了面前那杯己经凉透了的茶水。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
她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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