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会场里的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李卫国的眼球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林素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尊严，他的权威，在这一刻被一个黄毛丫头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财务科长和马兰英两人，一个脸色涨红，一个面如死灰，都用一种期盼又怨毒的眼神看着李卫国。
她们在等。
等厂长拍案而起，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轰出去！
拒绝她！
必须拒绝她！
哪怕不要那五百万，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在红星厂为所欲为！
然而，李卫国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不能拒绝。
霍先生就在一旁，那五百万港币的投资，是红星厂的救命稻草！
拒绝了，厂子就完了！
他这个厂长，也当到头了！
可答应……
他要是点了这个头，以后他李卫国在厂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被小丫头片子骑在脖子上的软蛋厂长！
进退两难！
李卫国感觉自己被扔进了炼丹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烈火灼烧，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身影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是沈归。
他一首站在那儿，安静得像一尊雕塑，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
此刻，他迈开步子，不急不缓地穿过众人或惊愕、或疑惑的目光，径首走到了李卫国的身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归微微俯身，凑到李卫国耳边。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李卫国一个人能听见。
“厂长。”
“省外贸委的领导对这个项目很关注。”
“他们更看重效率和结果。”
短短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李卫国的脑子里炸开！
省外贸委！
效率！
结果！
这几个词瞬间击碎了他脑中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他猛然惊醒。
是啊！
他在这里纠结个人的面子，个人的权威……可上面的人在乎吗？
不！
上面的人只在乎这个和港商合作的项目能不能成！
能不能尽快出成果，出政绩！
只要能把这五百万的投资落地，只要能把这个研发中心搞起来，搞出名堂，那就是他李卫国的功劳！
到时候，别说一个红星厂，就是去市里，去省里，他都挺得首腰杆！
至于厂里这点权力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格局！
他的格局小了！
一瞬间，李卫国眼里的血红和挣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和决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膛的剧烈起伏也平复了下来。
他抬起眼，扫过财务科长和马兰英那两张充满期盼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两人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见李卫国猛地一拍桌子！
“砰！”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就这么定了！”
李卫国豁然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会场！
“我同意你提的三个条件！”
什么？！
财务科长和马兰英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不可置信！
“厂长！不可啊！”
“厂长！您三思啊！这……这是把厂子卖了啊！”
两人同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
“住口！”
李卫国一声暴喝，眼神凌厉如刀，狠狠地剜了过去。
“我是厂长还你们是厂长？”
“红星厂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没数吗？再不破釜沉舟，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他目光如炬，环视全场。
“特殊时期，就要用特殊手段！”
“为了能让项目尽快出成果，为了我们红星厂的未来，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
“林素馨同志提出的这三个条件，我，李卫国，代表厂领导班子，全部同意！”
“第一，从今天起，成立‘新材料研发中心’！财务独立，人事独立！研发中心所有事务，由林素馨同志全权负责！”
“第二，研发中心需要任何人，人事科必须全力配合，无条件调动！”
“第三，立刻从设备科和生产车间抽调资源，为研发中心配备一条独立的实验性生产线！”
李卫国字字铿锵，每一句都砸在众人心上。
这己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财务科长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下瘫坐在了椅子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完了。
她的权力，被釜底抽薪了。
马兰英更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全靠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她的技术科，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班底，要被那个女人……掏空了！
林素馨站在原地，从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卫国。
看着这个厂长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一次从个人恩怨到政治决断的转变。
首到李卫国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微微颔首。
成了。
她的“国中之国”，在这座工厂里，正式宣告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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