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阴影像一块沉重的湿布，笼罩着整个宿舍。深夜十一点，407宿舍里只剩下我和三个室友——学霸张毅、社团达人王珂，以及成绩和我一样在及格线挣扎的赵强。空气闷热，夹杂着泡面和焦虑的气味。
“这样下去不行，”赵强把画满红叉的模拟卷揉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下周就考试了，我这数学肯定要挂。”
王珂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幽幽地说：“挂科？那都是小事。听说今年奖学金名额减半，竞争惨烈啊。”
张毅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默默翻着一本厚重的参考书，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透着一股烦躁。
绝望的气氛在沉默中发酵。就在这时，赵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喂，你们……听说过‘笔仙’吗？”
我和王珂都是一愣。张毅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那个……能问成绩、能改运气的那个？”赵强的眼睛在昏暗的台灯光下闪着光，“我老乡说，他们去年考前有人请过，灵得很！那个平时吊车尾的，最后门门飘过！”
“扯淡吧，”王珂嗤笑一声，但眼神里有一丝动摇，“都是骗人的。”
“万一呢？”赵强不甘心，“试试又不会少块肉！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我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挂科的后果太严重了。张毅依旧沉默，但也没出声反对。
在一种混合着恐惧、好奇和破罐破摔的情绪驱使下，我们同意了。按照赵强从网上查来的“攻略”，我们熄了灯，只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点了一根白蜡烛。西个人围坐在一起，手指轻轻搭在一支悬空的铅笔上，下面垫着一张白纸，纸上按照攻略画着“是”、“否”、字母和数字。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诡异。烛光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窗外是寂静的校园，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猫叫。
赵强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开始念诵那拗口的请仙词：“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我们屏住呼吸，手指虚搭着，感受着笔杆的细微震动。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就在我们快要放弃时，那支笔，动了！
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有意推动的。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我的脊梁骨。王珂倒吸一口冷气。张毅的手指猛地收紧。赵强则露出了近乎狂喜的表情。
“来……来了！”赵强声音发颤，带着敬畏，“笔仙笔仙，请问，我们这次期末考试，能……能全部通过吗？”
笔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移动，在“是”字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
我们西个人同时松了口气，一种荒谬的喜悦感涌上心头。
“那……奖学金呢？”王珂忍不住追问，眼神热切，“我能拿到一等奖学金吗？”
笔尖再次移动，这次指向了“否”。王珂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问。
笔尖开始在字母区滑动，拼出了两个冰冷的单词：“**NOT ENOUGH**”（不够）
不够？什么不够？诚意？还是……
赵强像是明白了什么，急切地问：“笔仙笔仙，要怎么做，才能拿到好成绩，拿到奖学金？”
笔尖停顿了。蜡烛的火苗猛地窜高了一下，颜色似乎变得有些发青。然后，笔尖缓慢而坚定地，移向了白纸的空白处，开始写字。不是拼音，不是英文，而是一种歪歪扭扭、仿佛初学者般的汉字：
“**代……价……**”
代价？
我的心沉了下去。所有关于笔仙的恐怖传说瞬间涌入脑海。
“什么代价？”赵强的声音也带上了恐惧。
笔尖继续书写：“**记……忆……**”
记忆？！
“什么样的记忆？”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笔尖移动：“**重……要……的……**”
“用不重要的行不行？”王珂试图讨价还价。
笔尖狠狠地在“不”字上戳了一下，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意思很明显：不行。
烛光再次诡异地摇曳，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降低了几度。我们西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挣扎。用重要的记忆去交换成绩？这代价太诡异了。
“我……我不玩了！”王珂猛地想抽回手指。
然而，他的手指就像被粘在了笔杆上，根本无法脱离！我们其他人的情况也一样！那支笔仿佛拥有了生命，牢牢地吸附着我们的手指！
“笔仙笔仙，请……请回去！”赵强吓得声音变调，慌忙念送仙词。
笔尖纹丝不动。非但没动，反而开始在纸上疯狂地乱画，划出一道道凌乱尖锐的线条，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愤怒和不耐烦。
蜡烛的火苗剧烈地跳动起来，忽明忽暗，将我们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墙壁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它……它不肯走！”赵强带着哭腔喊道。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我们都拼命想甩开那支笔，却徒劳无功。笔杆冰冷刺骨，那股无形的力量强大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张毅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笃定：“笔仙，我用……我用我三岁时第一次去动物园的记忆，交换数学考试及格。”
他话音刚落，那支疯狂舞动的笔骤然停下！
笔尖缓缓移动到“是”字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它脱离了张毅的手指！他成功松开了！
张毅脸色苍白，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喃喃自语：“动物园……大象……是什么样子的来着？”他皱紧眉头，似乎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们惊呆了。真的可以？！用记忆交易？！
看到希望，王珂立刻效仿：“笔仙！我……我用我小学毕业典礼上领奖的记忆，交换一等奖学金！”
笔尖指向“是”。
王珂也成功脱身，他松了口气，随即脸上也掠过一丝困惑，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赵强见状，急忙喊道：“笔仙笔仙！我用……我用我初恋第一次约会的记忆！交换所有科目全部通过！”
笔尖再次指向“是”。赵强也挣脱了，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烦躁：“妈的，第一个女朋友叫啥来着？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现在，只剩下我还被那支笔牢牢吸附着。冰冷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那无形的存在似乎在催促我。
“笔仙，”我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珍贵的记忆走马灯般闪过，我舍不得任何一段，“我……我……”
笔尖开始不耐烦地敲击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蜡烛的火苗越来越微弱，颜色几乎完全变成了幽绿色。房间黑暗的角落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我看着那三个刚刚“交易”成功的室友，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神却似乎空洞了一分。我不能被困在这里！
情急之下，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我想起昨天无意中听到隔壁宿舍谈论他们一个同学珍藏的、己故祖母送他的怀表，那是他最重要的念想。
一个邪恶的、为了自保的念头滋生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支笔，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笔仙……我……我用**隔壁408宿舍李峰对他己故祖母的全部记忆**，交换我这次期末考试全部通过，并且……不挂科！”
我说出了别人的记忆！一个我明知对他人无比重要的记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为时己晚。
那支笔猛地一震！笔尖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颤动，迅速在“是”字上画了一个无比浓重的圈，几乎将那个字涂黑！
吸附着我手指的力量瞬间消失。我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蜡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宿舍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我们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仿佛那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西个，包括成绩最差的我和赵强，都奇迹般地全部低空飞过，没有挂科。王珂更是以微弱的优势，真的拿到了一等奖学金。而张毅的数学，破天荒地考了七十分。
我们成功了。用记忆换来了“成功”。
但代价也随之显现。
张毅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仿佛生命中某种彩色的部分被抽走了。
王珂虽然拿到了奖学金，却在一次社团重要活动中，忘了最关键的活动流程，搞得一团糟，他抱着头，痛苦地说“我明明记得排练过的”。
赵强交了新女朋友，却总在约会时心不在焉，他说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了。
而我，每次在走廊遇到隔壁宿舍的李峰，他都用一种茫然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有一次他拉住我，困惑地问：“同学，你……你有没有见过一块银色的怀表？我好像把它弄丢了，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可我连奶奶的样子，都有点记不清了……”
我心虚地逃开了。
笔仙遵守了“承诺”，但它拿走的，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它偷走的不仅仅是某一段具体的记忆，更是那段记忆所承载的情感、温度，以及塑造我们之所以为“我们”的重要碎片。
我们得到了想要的分数和名次，却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丢失了自己。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宿舍整理东西，从床底摸出了那天晚上我们请笔仙用的那支铅笔。它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而，当我无意中将它靠近台灯时，我惊恐地看到，在那木质笔杆的内部，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灰白色的光点，像被困住的萤火虫，在缓缓流动、挣扎。
那是……被吞噬的记忆吗？
我猛地将笔扔掉，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带着那种熟悉的、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交易愉快。下次……用什么支付？**”
我僵在原地，血液冻结。
笔仙，从未离开。
它只是潜伏着，等待着我们下一次的……
**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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