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震动，屏幕亮起，刺破了凌晨两点的黑暗。又是系统自动派发的“优先单”，配送费加倍，无法拒绝。我骂了句脏话，挣扎着爬起身，骑上我那辆破旧的电驴，融入了城市冰冷的夜色里。
订单内容很简单：一份皮蛋瘦肉粥，一笼鲜肉小笼包，送到“馨苑小区”7栋2单元402室。客户备注：“放门口，按三下铃，勿电联，谢谢。”
馨苑小区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路灯昏黄，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我提着温热的餐食，爬上西楼，按照备注，将外卖挂在门把手上，然后伸手去按那个老旧的门铃按钮。
“叮——咚——叮——咚——叮——咚——”
三声，清晰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极其嘶哑、虚弱的声音，突然从门内传了出来，贴得很近，仿佛说话的人就靠在门板上：
“谢……谢……放……这就……好……”
我吓了一跳。备注不是说不联系吗？而且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病入膏肓的无力感。
“您好，外卖给您放门口了。”我出于职业习惯回了一句。
里面没有再回应。我摇摇头，只当是客户改变了主意或者没看清备注，匆匆下楼离开了。
第二天凌晨，几乎同一时间，手机再次震动。又是系统派单，同样的店铺，同样的餐品，同样的地址——“馨苑小区”7栋2单元402室。连备注都一字不差：“放门口，按三下铃，勿电联，谢谢。”
我心里泛起一丝嘀咕。连续两天半夜点一模一样的东西？还真是个怪人。但加倍的配送费让我压下了疑虑，再次出发。
一切如昨。昏黄的路灯，寂静的楼道，我将外卖挂在门把手上，按下三声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然后，那个嘶哑虚弱的声音，再次准时地、贴门响起：
“谢……谢……放……这就……好……”
这次，我清晰地闻到，从那老旧的木质门缝里，飘出了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灰尘和某种药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留了个心眼，下楼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楼下阴影里，抬头望向402的窗户。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谁会在凌晨两三点，不开灯等着外卖？
第三天，凌晨两点。手机屏幕如约而至地亮起。还是那个订单，那个地址，那个备注。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恐惧混合着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再次接单。这一次，我决定看个究竟。
我照常送上楼，照常按下三声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门内，那个嘶哑的声音如期而至：“谢……谢……放……这就……好……”
但这一次，我没有立刻离开。我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电视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句回应，是这扇门自己发出来的。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颤抖着手，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房门。门，竟然没有锁死！露出了一条缝隙！
那股沉闷的、混合着灰尘和药水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强烈的不安感让我想要立刻逃离，但某种力量却让我鬼使神差地，稍微用力，将门推开了一些。
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客厅里家具陈旧，覆盖着一层薄灰。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不，那不能称之为“坐”着。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睡衣、身形干瘦的老太太。她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稀疏凌乱，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僵硬地靠在沙发背上。她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
而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赫然摆放着两个外卖袋！正是我前两天送来的同款包装！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
她……她己经死了！而且死了绝对不止一两天！
那……刚才回应我的……是谁？！
我猛地后退，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就在这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老太太尸体旁边的阴影里，放着一部老旧的、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机。手机的屏幕，竟然微弱地亮着，停留在外卖平台的订单界面，上面显示着——“订单己完成”。
是系统？！是那个外卖平台的系统，在自动为这个己经死去的老太太下单？！因为她设置了定时订单？或者……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在重复她生前的行为？
那声“谢谢”呢？是录音？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连滚爬爬地冲下楼，骑上电驴，疯了一样地逃离了那个小区。
我立刻向平台投诉，报告了这个诡异的情况。平台客服起初以为是恶作剧，在我反复强调并愿意提供地址后，他们才答应核查。
几个小时后，我接到了平台区域经理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难以掩饰的惊惧：
“我们……我们查了。那个地址的注册用户，刘淑芬女士，确实……确实在一周前就被邻居发现自然死亡了。她的手机因为欠费己经停机……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系统还会持续派单……技术部正在紧急排查……可能是……是某种严重的系统漏洞……”
系统漏洞？一个死了超过一周的人，手机停机，却能每天在平台下单，并由系统自动派发给骑手？
我挂了电话，浑身冰冷。
那天之后，我请了长假，不敢再跑夜班。我甚至不敢在深夜点外卖。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凌晨，我的手机再次震动。不是派单，是一条来自外卖平台系统的推送消息：
“您常去的‘粤式粥铺’给您发放了一张优惠券，欢迎再次光临。”
推送下方，还有一个订单完成的评价提醒——是三天前，我送往馨苑小区7栋2单元402室的最后一单。
评价人，赫然显示着：“刘**”（用户昵称隐藏）。
评价内容只有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谢谢。”
我盯着那两个字和那个僵硬的微笑表情，仿佛又听到了那个贴在门板上、嘶哑虚弱的声音。
我不知道那是系统的自动回复，是黑客的恶作剧，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有些订单，一旦接下，就再也无法轻易送达，也无法轻易忘掉。
而这座城市深夜的脉搏里，或许跳动着的，不只有活人的饥饿。
还有死者……永恒的、无法取消的……
重复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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