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那句轻飘飘的“我可以离开”，以及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单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昭所有试图维持的镇定和思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涩和恐慌。
“无妄！”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朝着那即将消失在停车场出口光晕中的身影追去。
然而，当他冲出停车场，来到小区地面时，外面不知何时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夜幕低垂，雨丝在路灯下交织成迷蒙的纱幕，哪里还有谢无妄的影子？
他就这样……走了？
林昭僵立在雨幕中，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但他浑然未觉。一股巨大的、空落落的茫然和恐慌席卷了他。这近一个月来，无论遇到什么，那个穿着黑袍、总是“怯怯”躲在他身后、用依赖的眼神看着他的身影，几乎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气息，习惯了他的“弱小”需要自己保护，甚至习惯了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外表不符的细微体贴。
可现在，他走了。因为沈知微的质疑，也因为……自己那番看似维护、实则可能伤人的“承担责任”的话。
“他没有害我……他不会害我的……”林昭在雨中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服谁。沈知微的话固然有理，但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呐喊，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关心而浅浅微笑，会因为害怕而紧紧抓着他袖子，会在“危险”时“笨拙”地想要保护他的谢无妄，不会是包藏祸心的恶徒。
可是，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走？是因为被误解的委屈？还是……被说中了心事？
两种念头在林昭脑中疯狂交战，让他头痛欲裂。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猛地清醒过来——不行！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无论真相如何，他必须找到他，问个清楚！就算谢无妄真的别有目的，他也要亲口听他说出来！
天生阴体在此刻发挥了作用，林昭凝神感知，试图在纷杂的雨夜气息中，捕捉那一缕熟悉的、独特的阴冷魂息。然而，雨水的干扰太大，城市的气息太过庞杂，那缕本就善于隐匿的魂息，此刻仿佛彻底融入了黑暗，无迹可寻。
林昭不死心，他冲回酒店，拿起手机，一遍遍地拨打谢无妄的电话（他给谢无妄配了个最基础的老人机，虽然对方基本不用），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的提示音。他又在微信里疯狂发信息，语音，视频通话请求，全都石沉大海。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谢无妄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座庞大的、雨夜的城市里。
他冲出酒店，不顾越来越大的雨势，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寻找。他跑过他们一起走过的商业街，在曾经一起“围观”过的烧烤摊前驻足，甚至凭着记忆找到了解决张婉娘冤案后，两人一起吃过宵夜的那家小店……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倒影和冰凉的雨水。
“无妄——！”
“谢无妄——！”
他忍不住在空旷的街角呼喊，声音在雨幕中传不了多远，便被吞噬殆尽，只余下无尽的仓皇和失落。雨水混着可能存在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
与此同时，在城市某栋废弃高楼的顶层阴影里。
谢无妄静静伫立，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纤尘不染，雨水在靠近他周身寸许时便悄然蒸发。他脸上早己没有了面对林昭时的柔弱、委屈或恐惧，只剩下一种亘古的、属于上位者的冰冷与漠然。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寒潭，倒映着脚下这座灯火阑珊、雨雾迷蒙的城市。
他能“看”到林昭。三月漓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看到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雨中奔跑、寻找；看到他站在街角，失魂落魄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看到他被雨水淋得湿透，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茫然。
每一幕，都像一根细微的丝线，缠绕在他冰冷的心核上，带来一种陌生而窒闷的牵扯感。
他确实可以一走了之。以他的能力，彻底隐匿气息，远离江城，甚至远离玄清和玄明的视线，并非难事。沈知微的怀疑，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的喧哗。
可是……为什么脚步如此沉重？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昭挡在他身前，对沈知微说出“我愿以一身道行，乃至性命，承担所有后果”时，那坚定而执拗的眼神。那眼神，与他百年来见过的所有贪婪、恐惧、虚伪都不同，纯粹得……让他心悸。
还有更早之前，那个八岁的、粉雕玉琢的小道童，蹲在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他面前，用软糯的声音问：“你也是没有家的小可怜吗？别怕，我带你回去，师父心软，不会赶你走的……”
十年相伴，点点滴滴，那些被他视为伪装和利用的日常，不知何时，早己刻入了魂髓。
“真是个……傻子。”谢无妄低声自语，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明明自己弱得可怜，还想保护谁？”
他看着林昭因为长时间淋雨和心神消耗，脸色开始发白，身体微微摇晃，却仍固执地不肯放弃寻找。
心中的那股烦闷和拉扯感越来越强。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明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为何会被一个小道士牵动心神？
是因为天生阴体的吸引？是因为玄清布局的深意？还是因为……那十年间，唯有在那小道童身边，他重伤的魂体才能获得片刻真正的安宁，而非依靠吞噬和杀戮？
他找不到答案。
就在林昭体力不支，几乎要跪倒在雨水中时，谢无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精纯的阴气悄无声息地融入雨幕，如同拥有生命般，穿越重重空间，萦绕在林昭周围。
正感到一阵眩晕的林昭，忽然觉得周遭刺骨的寒意减轻了许多。一股微不可查的、熟悉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悄然隔绝了大部分的风雨，甚至带来一丝微弱的、让他魂牵梦绕的安定感。
他猛地抬起头，茫然西顾：“无妄？是你吗？”
周围只有雨声，无人回应。
但那缕气息……他不会认错！
是幻觉吗？还是……他并没有走远？他还在看着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瞬间驱散了林昭心中大半的绝望和冰冷。他挣扎着站起身，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我知道你没走！谢无妄！你出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喊，“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你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
高楼顶上，谢无妄听着林昭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执拗的喊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小子……倒是敏锐。
他依旧没有现身。
但他知道，自己暂时……是走不掉了。
至少，在确认这小傻子不会把自己折腾死之前，他得留在能看到他的地方。
雨，还在下。
一个在明处执着地寻找，一个在暗处沉默地守护。
断裂的信任之弦，是否能在这冰冷的雨夜中，重新连接？而鬼王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是否也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离别与追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照进了一缕名为“不舍”的微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WKN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