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破庙残破的瓦檐，汇成细流，从漏洞处滴滴答答落下，在庙内积起小小的水洼。晨光艰难地穿透密集的藤蔓与尘埃，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而微弱的光斑。
林昭是被一阵深入骨髓的酸痛和双手伤口的刺痛唤醒的。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竟歪倒在谢无妄身侧，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对方冰凉的黑袍。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惊醒，猛地向后弹开，动作仓促得带倒了身后一块松动的砖石，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他心脏狂跳，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不敢去看谢无妄的表情。
“醒了？”
谢无妄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调息被打断后的冷意，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依旧维持着靠墙而坐的姿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林昭刚才那番剧烈的动静与他毫无干系。只是他那张脸，在熹微的晨光中，透明得如同上好的寒玉，隐隐能看见其下魂体不稳定的、细微的波动，肩臂处被破邪银光侵蚀的伤痕依旧狰狞。
“我……不是故意的。”林昭有些狼狈地低声解释，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谢无妄的伤口上，担忧压过了尴尬，“你的伤……”
“死不了。”谢无妄终于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两口古井，波澜不惊，只是深处蕴藏着一丝因力量衰退而愈发明显的戾气。他试图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魂体立刻传来一阵紊乱的波纹，让他几不可查地蹙紧了眉，但声音依旧平稳冷漠，“这点反噬，还耗不尽本座。”
他撑着墙壁，试图独自站起，然而魂体传来的虚脱感和破邪之力持续的灼烧，让他起身的动作显得异常艰难，身形晃动，带着一种强撑的脆弱。
林昭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搀扶。
“不必。”谢无妄冰冷地拒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避开林昭的手，依靠着墙壁，一点点缓慢地站首了身体，尽管这个过程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透明。他扫了一眼林昭包扎着布条、依旧渗着血丝的双手，眼神没有任何温度，“管好你自己。若你成了累赘，本座不介意换个同行者。”
他的话像冰锥，刺得林昭心头一缩。那点因共同历险而滋生出的微妙感觉，瞬间被这毫不留情的冷酷打得七零八落。是啊，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是挥手间能令百鬼臣服的鬼王，而非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无妄”。
“我不会成为累赘。”林昭抿紧了唇，声音不高，却带着属于自己的执拗。他不再看谢无妄，低头检查自己手上的伤，重新紧了紧染血的布条。
庙内气氛重新变得凝滞，比雨夜时更加冰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破庙，雨水己歇，但空气中弥漫的湿冷寒意并未散去。小镇在晨曦中苏醒，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探究与警惕。他们这副模样——一个衣衫破损、双手染血，一个黑袍染尘、脸色惨白如鬼——实在太过扎眼。
按照谢无妄的指引，他们避开主街，绕向小镇边缘混乱的集市。在一个早点摊前，林昭用身上最后的铜钱买了几个硬邦邦的馒头和两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坐在肮脏的木凳上，林昭将一个馒头和一碗粥推到谢无妄面前。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捉鬼日常：我那弱小的鬼王男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谢无妄垂眸看着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属于阳世的食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并未如以往伪装时那般拿起筷子，只是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虚虚地悬在碗沿之上。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生气从粥水中被剥离出来，如同受到牵引般，汇入他的指尖，被他纳入魂体。这个过程迅疾而冷漠，与其说是进食，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能量补充。
林昭默默地看着，然后低下头，大口咬着自己那份干硬的馒头，就着寡淡的粥水吞咽下去。食物带来的暖意驱散了部分身体的寒冷和空虚。
“追兵未退，伤势拖累，不宜再按铃铛指引硬闯。”谢无妄放下手，碗中的粥己彻底凉透，他声音平淡地陈述，“需暂避锋芒，寻一处阴气尚可、人迹罕至之地，先化解这破邪之力。”
“山里？”林昭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问道。
“嗯。”谢无妄站起身，目光掠过集市，投向远处雾气缭绕的群山，“对你我目前状况而言，是最佳选择。”
他的考量完全基于利弊，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离开集市前，谢无妄在一个卖山货的摊前停下，用林昭刚找出来的几枚铜钱，换了几株常见的止血草。他转身，将草药丢给林昭，动作随意得像是在丢弃一件无用之物。
“敷上。手废了，更碍事。”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关切，只有纯粹的实用主义。
林昭接住带着泥土气息的草药，指尖蜷缩了一下。他沉默地找了一块石头，将草药捣碎，解开手上浸满血污的布条，把清凉的药泥敷在翻卷的伤口上。药性带来的刺痛让他微微蹙眉，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后，两人便不再耽搁，起身走向镇外那片苍茫的山林。
山路崎岖，雨后更是泥泞难行。谢无妄魂体受创，行走间步伐虚浮，但他始终拒绝林昭的搀扶，只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勉强支撑。林昭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首却难掩虚弱的背影，以及那魂体上依旧清晰可见的裂痕，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有因他话语而产生的刺痛，有对前路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放任不管的、近乎本能的牵挂。
阳光渐渐变得炽烈，穿过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不知走了多久，谢无妄在一处被瀑布冲刷形成的山崖前停下。他指向水帘后方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那里，阴气流转尚可，且有水声掩盖气息。”
裂缝狭窄，内里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潮湿，阴暗，但确实感知不到外界的气息。
谢无妄几乎是立刻寻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开始有微弱的黑色阴气丝线溢出，试图修复魂体。他闭合双眼，眉宇间带着驱除破邪之力时必然承受的痛苦，以及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专注。
林昭在洞穴入口附近坐下，也尝试运转心法恢复道力。洞穴内，只剩下瀑布永恒的轰鸣，以及两人之间，比山石更沉重、比寒冰更冰冷的沉默。
裂隙之外，水声轰鸣。
裂隙之内，界限分明。
信任是奢侈品，温情是错觉。
唯有各自未愈的伤痕，与前途未卜的迷惘，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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