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课题的确立，如同为陈默和苏清月的学术生涯绘制了一张雄心勃勃的航海图。而将他们第一次真正推向广阔国际学术海洋的契机，是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他们合作撰写的一篇关于将市场微观结构指标引入动态因子模型的论文，被金融工程领域的顶级国际会议“国际金融工程学会年会”（IEFE）接收，并被邀请前往美国波士顿做口头报告。
消息传来，团队自然欢欣鼓舞。这不仅是对他们“洞察者”系统前期研究工作的肯定，更是与国际同行交流、汲取前沿智慧的绝佳机会。然而，喜悦之余，一丝紧张也悄然蔓延。这将是陈默和苏清月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学术首秀，面对的是来自全球顶尖高校和金融机构的学者、专家。
签证、行程、注册……一系列繁琐事宜在苏清月井井有条的安排下逐一落实。陈默则全身心投入到演讲的准备中。他反复演练演讲稿，斟酌每一个用词，预设可能的问题。苏清月作为共同作者，不仅协助完善PPT，更凭借其流利的英语和更丰富的国际交流经验（本科期间曾参加短期交流项目），充当了陈默的“模拟评委”，进行严格的问答预演。
十二月的波士顿，寒风凛冽，与江海市的温润截然不同。高大的现代建筑与红砖砌成的古老学院交错林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学术与历史气息。会议中心门口，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们络绎不绝，各种语言、各种肤色的面孔交汇在一起，让陈默切实感受到了何为“国际舞台”。
注册，领取会议材料，厚厚的一本议程册上排满了数百场报告，涵盖了资产定价、风险管理、金融科技、衍生品创新等几乎所有金融工程的前沿方向。许多耳熟能详的学术大牛的名字出现在特邀报告人名单上，他们的论文是陈默和苏清月曾经在图书馆熬夜研读的经典。
第一天的主题报告会场，人头攒动。一位来自芝加哥大学的诺奖得主正在阐述关于行为金融学的最新进展，其视角之新颖、逻辑之严密，让陈默深感震撼。他意识到，自己平日接触的文献，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学术前沿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推进。随后的分会场报告，水平参差不齐，但其中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研究：有学者利用卫星图像预测零售业营收，有团队尝试用强化学习优化高频交易策略，还有研究基于区块链技术构建新型清算机制……这些天马行空却又扎根于严谨方法论的想法，极大地开阔了陈默的眼界。
“我们的工作，放在这里，究竟处于什么水平？”陈默在茶歇时，忍不住低声问苏清月。
苏清月抿了一口咖啡，冷静地分析：“我们的模型在思想上有创新，特别是将微观结构与宏观因子动态结合的框架。但相比一些顶尖小组的工作，我们在数学的严谨性、实证的深度和广度上，可能还有差距。比如，刚才那个剑桥小组的报告，他们对因子衰减的刻画用了非常精巧的随机过程模型，比我们的方法更精细。”
陈默默然点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身研究与世界顶尖水平之间存在的具体差距。这差距并非不可逾越，但却真实存在，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填补。
轮到他们报告的那天下午，会场坐了七八成满。陈默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灯光打在他身上，台下是一张张陌生的、带着审视目光的面孔。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黄土坡上仰望星空的夜晚，只是此刻，他站在了聚光灯下。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我是陈默，来自中国东海大学。今天我将汇报我们关于动态因子模型中融入市场微观结构信息的最新工作……”他的英语带着口音，但发音清晰，语速平稳。
得益于充分的准备，他的报告逻辑流畅，重点突出。PPT制作精良，图表清晰。他着重阐述了模型的动机、核心框架以及在中国A股市场的初步实证结果。当展示到“洞察者”系统实盘运行的风险调整后收益显著优于几个主流基准时，台下出现了一些感兴趣的窃窃私语。
报告结束，进入问答环节。一位来自斯坦福大学的华裔教授首先提问，问题首指模型可能存在的过拟合风险，以及如何区分微观结构指标带来的Alpha和简单的流动性溢价。问题非常尖锐，切中要害。陈默心中微凛，但迅速镇定下来，结合回测中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和经济学逻辑，给出了清晰的回应。苏清月也在旁边适时补充，从理论角度进行了阐释。
随后，几位来自投行和对冲基金的业界研究员提问，更关注模型的实际应用细节、数据要求和计算成本。这些问题更接地气，陈默结合赵凯的技术实现，一一作答，展现了团队在理论与实践结合上的完整性。
问答环节在紧张而有序的气氛中结束。走下讲台，陈默的后背己被汗水微微浸湿，但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释放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他们成功地在国际舞台上展示了他们的工作，并经受住了同行专家的检验。
会后，几位学者主动走过来与他们交流，交换名片。其中就包括那位提问的斯坦福教授，他称赞道：“很扎实的工作，特别是将中国市场特性考虑进去，很有意义。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这简单的肯定，让陈默和苏清月备受鼓舞。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像海绵一样，尽可能多地参加各种感兴趣的专题讨论，聆听报告，与来自不同国家的年轻学者交流。他们发现了许多共同感兴趣的研究方向，也看到了不同市场（如美股、欧股）下模型可能需要的调整。他们意识到，金融工程是一个真正全球化的领域，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必须保持开放的心态，积极融入国际学术共同体。
会议间隙，他们漫步在哈佛校园和查尔斯河畔，感受着这座学术名城的氛围。站在连接波士顿和剑桥的长桥上，望着冰封的河面和远处古老建筑的尖顶，陈默感慨万千。
“出来一趟，才知道世界有多大，高手有多少。”陈默轻声说。
“嗯，”苏清月依偎在他身边，哈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但这也更坚定了我们的方向。我们看到的是差距，也是未来努力的目标。”
“是啊，”陈默望向远方，目光坚定，“这次会议，像是一扇窗，让我们看到了更广阔的风景。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的不足。回去之后，我们的‘洞察者’系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国际会议的初亮相，没有带来立竿见影的荣耀，却在他们心中埋下了更远大的种子。它打破了信息的壁垒，带来了最前沿的刺激，也让他们以更谦逊、更开放的心态，面对未来的学术探索。他们知道，真正的挑战，在回国之后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们的视野，己经投向了世界。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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