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澜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两处异样的触感率先侵占了她的感知——额角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是有细小的冰棱嵌在皮肉里,而唇上则残留着一抹陌生的温热,带着淡淡的、类似松墨混着雪松香的气息,与萧御珩身上惯有的冷冽味道截然不同。
这诡异的组合让她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便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是萧御珩的眼睛,平日里总是覆着一层寒冰,锐利得能洞穿人心,此刻却翻涌着尚未散去的惊惶,像被狂风搅乱的深潭,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这副模样,与那个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在军营里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判若两人,倒像是个……怕极了会失去什么的普通人。
“你……”顾星澜刚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干涩,话音未落,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弯着腰,咳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移位,额角的伤口在震动中渗出更多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萧御珩原本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恍惚中,见她这般模样,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那双惊惶的眼眸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后背,让她缓缓靠坐在冰冷的石柱旁。随后,他抬手撕开自己内袍的一角——那料子一看便知是上等的云锦,触手光滑细腻,此刻却被他毫不心疼地扯下。
他用指腹轻轻蘸了点布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额角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顾星澜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以及那若有似无的颤抖。
“能动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惯有的威严,听不出太多情绪,可那紧绷的下颌线,以及微微凸起的腮帮,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后怕。
顾星澜点了点头,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撞击带来的酸痛感,以及脑袋里残留的眩晕,似乎并无大碍。她松了口气,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祭坛中心,急切地问道:“那块星礦……怎么样了?”
萧御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刚才的能量冲击中,那块原本完整的高纯度星礦晶体,此刻己经碎裂成了好几块稍小的碎片,散落在祭坛冰冷的地面上。幽蓝的光芒从碎片中缓缓流淌出来,在昏暗的陵寝里显得格外夺目,却也透着一丝破碎的凄凉。
他没有多言,快步上前,弯腰拾起其中最大的一块。星礦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内部的星河纹路依旧清晰可见,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他将星礦紧紧握在手中,转身对顾星澜道:“走!”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还在发呆的包廿。此刻的包廿,正抱着他那宝贝的官印盒,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半透明的身体因为过度震惊,几乎快要变成一道虚影。
“不想被活埋就快跟上!”萧御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像是在呵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包廿这才如梦初醒,猛地打了个激灵,抱着官印盒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哀嚎:“我的妈呀!这地方要塌了!官方通道!官方通道在哪里啊!早知道就不来这破地方考古了,小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陵寝的崩塌越来越剧烈,巨大的石块不断从穹顶砸落,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烟尘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三人沿着来时的甬道拼命向外冲去,脚下的石板不断震动,碎石子从两侧的墙壁上滚落,随时都有被掩埋的危险。
顾星澜紧紧跟在萧御珩身后,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护着胸口,尽量保持平衡。萧御珩虽然握着星礦,却依旧不忘留意她的状况,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她没有被落下。包廿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两人中间窜来窜去,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慢点慢点!等等我!我这娇弱的鬼魂之躯,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终于,在甬道彻底被堵死的前一秒,他们冲出了瀑布后的洞口。外面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山谷中回荡着陵寝内部传来的沉闷崩塌声,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劫后余生,三人都有些脱力,靠在冰冷的山壁上大口喘息。顾星澜扶着墙壁,慢慢平复着剧烈的心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萧御珩手中那块幽蓝的星礦碎片上。
刚才在陵寝里的那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能量冲击袭来时,她几乎己经绝望,是萧御珩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用身体护住了她,甚至……用那种近乎亲密的方式,给她渡气。
想到这里,顾星澜的脸颊微微发烫,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方才为何……要救我?”至于最后那句“甚至不惜用那种方式”,她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用眼神传递自己的疑惑。
萧御珩沉默了片刻,山谷中的风轻轻吹过,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没有首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然后伸出手,一点一点地褪下了上半身的劲装。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在他线条流畅的背肌上。那是一副极具力量感的躯体,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夸张,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顾星澜的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地别过脸,脸颊瞬间红透。可下一秒,她又忍不住好奇,偷偷地转回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看,她彻底惊呆了。
只见萧御珩宽阔的背部,并非光滑的肌肤,而是布满了无数道幽蓝色的诡异纹路!那些纹路像是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纹,又像是一条条活物般蜿蜒扭曲,深深嵌入肌理,仿佛与他的血脉神经紧密相连。纹路的颜色是那种深邃的幽蓝,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着冰冷的微光。
而在这些纹路的中心,隐约勾勒出一个狰狞的、类似龙首的图案。那龙首栩栩如生,眼窝深陷,獠牙外露,仿佛随时都会从他的背上挣脱出来,择人而噬。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血毒纹”!
比那夜她在窗外惊鸿一瞥时,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
“这就是皇室的‘诅咒’。”萧御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重,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却又无比悲凉的往事,“并非虚言,也非疾病。是星礦核心辐射与皇室特殊血脉结合后,产生的不可逆的侵蚀。世代相传,无人能免。”
他侧过头,月光照亮了他一半冷峻的侧脸,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形成鲜明的对比。“皇室首系血脉,越是接触星礦,越是运用其力量,这毒纹侵蚀便越深。三十岁,是极限。届时,毒纹将彻底吞噬生机,爆体而亡。”
顾星澜看着那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背上的幽蓝纹路,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袭来。原来,那所谓的“三十岁死亡倒计时”,并非空穴来风的传说,而是如此具体而残酷的具象化!
她终于明白,为何萧御珩总是那般冷漠疏离,为何他会不顾一切地执着于星礦的研究,为何他的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每日背负着的,不仅是整个帝国的重任,还有这步步紧逼的死亡阴影!
“所以,你才如此执着于星礦的研究?想找到解决诅咒的方法?”顾星澜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是。”萧御珩缓缓穿上衣服,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也看着她手中紧握的那块星礦碎片,“也是为何,你需要它。你的‘闪回’,你带来的异世之物,你知晓的那些古怪知识……或许是打破这诅咒,或者,至少是找到一条新路的关键。”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方才救你,是因为你若死了,这唯一的‘变数’,便消失了。”
他的解释依旧冷静,近乎冷酷,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态,那不顾一切的救援,都归结于对“变数”的珍视,仿佛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能帮助他破解诅咒的工具。
但顾星澜看着他深邃眼眸中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想起他覆上她嘴唇时那笨拙而急切的度气,想起他扶着她时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却无法完全信服。
真的,仅仅是因为“变数”吗?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变数”,他何必露出那般惊惶的神情?何必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她抵挡能量冲击?何必……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将那块星礦碎片握得更紧。碎片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却让她的内心泛起一阵暖意。
她忽然意识到,回家的路,与破解他诅咒的路,在此刻,似乎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或许,她来到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回家的方法,也是为了……帮助眼前这个背负着沉重命运的男人,挣脱死亡的枷锁。
山谷中的风依旧在吹,月光依旧温柔,可三人的心境,却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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