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的意识，如一缕无形的幽魂，被禁锢在这方寸温玉之内。
他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那只握着他的手，宽厚、有力，指节分明，掌心的温度透过玉石的肌理，源源不断地传来，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
这是祖龙，嬴政的手。
承天的心神在剧烈震荡，一半是源于历史系研究生亲身“触摸”千古一帝的狂热，另一半，则是对自己诡异处境的深深恐惧。
他不是在做梦。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界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国运】：100点
【功能】：天命启示（可消耗国运，向帝王传递一道不超过二十字的意念，冷却时间：三日）
【说明】：天命浩渺，言出法随。请谨慎使用，每一次启示都可能改变历史的流向。
机会，就在眼前。
一个能与这位缔造了华夏大一统格局的始皇帝，建立起某种神秘联系的唯一机会！
但风险同样巨大。
自己现在是传国玉玺，是皇权的象征。一旦被嬴政察觉到异常，是会被当成祥瑞供奉起来，还是会被视为妖物，请来方士用烈火真金炼上七七西十九天？
承天不敢赌。
他的意识掠过下方跪拜的群臣，能“听”到他们心中压抑的呼吸，能“闻”到大殿中青铜香炉里升腾的袅袅檀香。
更能“感受”到宝座之上，那位帝王脑海中正在激烈交锋的思绪——关于分封与郡县的最终抉择。
历史上的此刻，以丞相王绾为首的一派力主分封，认为应效仿周制，将皇子们分封于燕、齐、楚故地，以镇守边疆。
而廷尉李斯则坚决反对，他认为周朝正是因为分封诸侯，尾大不掉，才导致了八百年战乱。唯有实行郡县制，将权力牢牢收归中央，才能确保大秦江山永固。
嬴政，正在为此犹豫。
承天知道，历史最终选择了李斯。但此刻，嬴政的内心显然并未完全倒向郡县制。
这是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不预言未来，不谈及生死，只针对当前朝堂最大的争议，给出最关键的一句“点拨”。
这既能验证“天命启示”的效果，又不会显得过分惊世骇俗，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佐证，而非妖物作祟。
干了！
与其作为一块冰冷的石头，被动地见证历史洪流滚滚向前，不如放手一搏，成为那只掀起滔天巨浪的蝴蝶！
承天压下心中的敬畏与紧张，凝聚起全部心神，在意识深处，对那冰冷的系统界面下达了穿越以来，第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指令。
“消耗国运，进行启示！”
“确认！”
嗡——
指令下达的瞬间，承天感觉到一股暖流自玉玺核心深处轰然涌出。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神祇骤然苏醒，温润的玉石内部，似乎有金色的光华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嬴政，正微眯着双眼，听着下方臣子的奏报，神情一如既往的威严，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猛地一震！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征兆。
一道念头，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它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更像是被人用金戈铁笔，一笔一划，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分封之祸，周失其鼎；郡县之固，秦传万世。”
短短十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如洪钟大吕，在他心头轰然炸响！
嬴政的脸色，在刹那间剧变！
他握着传国玉玺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几乎要将这块象征天下的美玉捏碎！
那双睥睨天下的龙目，死死地盯住了手中的玉玺。
震惊！
怀疑！
而后，是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与灼热！
这是……天启？
是上天在回应他的雄心，在为他指明大秦万世不拔的根基？！
“唰！”
嬴政猛地抬起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整个章台宫大殿。
下方，文武百官垂首而立，噤若寒蝉。
侍立在侧的宦官赵高，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切如常。
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异状。
那句话，仿佛只为他一人而鸣。
嬴政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自己手中的传国玉玺上。玉玺依旧温润，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神启，只是一场幻觉。
但嬴政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种首击神魂的威严与浩瀚，绝非人力所能伪造！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心中的惊涛骇浪被他以无上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他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万古不变的帝王威仪，看不出丝毫波澜。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退朝。”
“恭送陛下！”
群臣山呼行礼，而后井然有序地缓缓退出大殿。
偌大的章台宫，很快便空旷下来，只剩下高坐龙椅的嬴政，和侍立在侧的宦官赵高。
就在丞相李斯也躬身准备离去时，嬴政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丞相，留步。”
李斯的脚步一顿，立刻转身，恭敬地垂手而立：“陛下有何吩咐？”
空旷的大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嬴政没有立刻说话。
他缓缓站起身，手持着传国玉玺，一步步走下九层台阶。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无形的龙威弥漫开来，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承天能清晰地感觉到，嬴政的拇指正在玉玺的龙钮上反复，那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蕴含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意味。
他在审视我！
承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嬴政走到李斯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玺，语气听似随意地问道：
“关于郡县制，朕想再听听你的看法。”
李斯心中一凛。
这个问题，在朝堂上己经反复议过多次，他该说的，能说的，几乎都己经说尽了。陛下此刻单独留下他重提此事，是何用意？
难道，陛下心中己经有了决断？
李斯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将自己主张郡县制的理由再次条理分明地阐述了一遍，言辞恳切，逻辑严密。
嬴政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他的手指，始终没有停止在玉玺上的。
他的余光，一首在玉玺和李斯的表情之间来回切换。
他既是在考验臣子的忠诚与智慧，更是在……
试探这“天命”的真伪！
这神启，究竟是只对他一人的昭示，还是另有玄机？
李斯说完，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承天能感觉到，嬴政握着他的那只手，力量又一次加重了。
许久。
嬴政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地锁定了李斯。
空旷的大殿中，嬴政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着温润的玉玺，双眼却死死锁定李斯，一字一顿地问道：
“丞相，方才那句‘郡县之固，秦传万世’……”
“是你所想，还是，天命所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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