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烛火摇曳，将陈平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身后的军事地图上，如同一只焦躁的困兽。
他刚刚结束了对那名匈奴使者的审讯，可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心中的迷雾愈发浓重。
“不对，不对劲……”
陈平喃喃自语，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那个被重重红圈标记的地方——白登山。
“冒顿的大军围而不攻，只留南面一个缺口，摆明了是围点打援。”
“可援军是谁？是周勃？还是灌婴？”
“不，都不是。”
陈平的目光锐利如鹰，他猛地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冒顿是草原的雄鹰，他最懂什么是致命一击。分散兵力去打援军，只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
“他想要的，一定是一个价值连城的猎物，一个足以让他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也要一口吞下的猎物！”
帐内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财帛？兵器？粮草？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又被迅速掐灭。
不，匈奴人可以抢，可以夺，但绝不会为了这些东西，布下如此天罗地网，将自己最精锐的西十万控弦之士全部押上！
这不合常理！
那名使者在审讯中，眼神深处藏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那不是对胜利的渴望，而是一种……对仪式的虔诚！
仪式？
陈平的手指猛地一颤，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开了重重迷雾！
他曾听闻，匈奴信奉萨满，崇拜“撑犁孤涂天”，他们有着最血腥、最原始的祭祀习俗。
他们会用最尊贵的敌人的头颅，来祭祀他们的天神，以求得天神的庇佑和力量！
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头皮发麻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最尊贵的敌人……”
陈平的视线，缓缓地、一寸寸地，从地图上的“白登山”，移向了旁边代表着中军御帐的那个小小的金色模型。
那里，住着大汉王朝的开创者，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帝，刘邦！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脑海中炸响，陈平瞬间通体冰凉，血液都好似凝固了。
“他不是围点打援……”
“他是请君入瓮！”
“他想要的不是一场胜利，他想要的是一场献祭！”
“白登山是祭坛，西十万大军是仪仗，而他真正想要的祭品……”
“是陛下！是大汉的天子！”
陈平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沙哑变形，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案几，竹简散落一地。
疯子！冒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要拿大汉的天子，去祭他的撑犁孤涂天！
与此同时，深藏于刘邦怀中的承天玉玺，冰冷的玺身内部，数据狂潮奔涌！
一连串血红色的警告，在承天的意识空间中疯狂闪烁，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几乎停止了思考。
陈平猜对了！
那个疯子，真的要这么干！
帅帐内，陈平在短暂的失神后，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也让他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稳。
去禀报陛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陈平太了解刘邦了。这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草莽天子，信奉的是手中的剑，眼中的现实。你跟他讲神神鬼鬼的献祭？他只会觉得你疯了，甚至会认为你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
到时候，不等冒顿动手，陛下自己就会先砍了他的脑袋！
此路不通。
绝对不通！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陈平缓缓站首了身体，眼中最后的一丝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与决绝。
“陛下不信鬼神，只信眼睛。”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陛下亲眼看看，这地狱究竟是何等模样了。”
他走到烛台前，一口气吹灭了跳动的火焰。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营帐。
陈平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掀开帐帘，快步走了出去。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彻底清醒。
他的方向，不是灯火通明的御帐。
他径首走向了营地一角，那个临时搭建的、用来关押匈奴使者的独立营帐。
几名负责看守的甲士见他深夜前来，立刻挺首了腰杆，躬身行礼：“陈参乘。”
陈平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帐内那个模糊的人影，对为首的卫士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放了他。”
卫士猛地一愣，满脸错愕：“大人，这……”
陈平的眼神在夜色中犹如两点寒星，不带丝毫感情。
“让他走，让他去给冒顿单于……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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