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一声清脆欲裂的声响,在宏伟空旷的东海水晶宫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一只用万年东海暖玉雕琢而成的夜光杯,此刻,在它主人的巨掌之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杯中猩红如血的龙宫佳酿,正顺着那些致命的缝隙渗出,滴落在铺着鲛人丝的地毯上,晕开一团触目惊心的暗色。
裂痕,在万分之一刹那间蔓延至极限。
啪!
夜光杯最终承受不住那股滔天的怒火,彻底爆碎成无数闪烁着幽光的碎片。那些碎片,每一片都曾价值连城,如今却混杂着酒液,从一只布满金色鳞片、指节峥嵘的巨掌指缝间,无力地坠落。
东海龙王敖广端坐在他那由整块深海寒晶雕琢而成的龙椅之上,金色的龙须因极致的愤怒而根根倒竖。他那双如同熔金般的竖瞳,死死地盯着面前虚空中悬浮着的一枚玉简。
那份来自天庭的密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逆鳞。
整个水晶宫都因他的怒火而微微震颤,环绕着梁柱缓缓游动的精魄水母,惊恐地收缩起了它们华丽的触须,不敢再散发出一丝光亮。殿内的海水,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威压,停止了流动,变得像一块凝固的、深蓝色的水晶。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央,唯有一人,静静地侍立着。
西海三太子敖丙,一身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毫无配饰的白色云靴上,仿佛对眼前这足以倾覆江海的雷霆之怒毫无所觉。但他微微攥紧的袖口,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欺人太甚!”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终于从敖广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化作实质般的音浪,轰然撞击在水晶宫的穹顶之上,震下无数细碎的晶尘。
“我龙族镇守西海,为天庭行云布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南天门出了纰漏,一口黑锅,竟敢就这么首接扣到我东海的头上!”
敖广猛地一挥手,那枚悬浮的玉简被一股巨力击飞,轰然撞在一根盘龙柱上,炸成一蓬齑粉。
“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他天庭府库里是什么光景,自己心里没数吗!若非他工部层层克扣,言明只能动用‘寒铁’替代,我龙宫宝库里的‘玄晶石’难道是摆设不成!”
老龙王的怒火,如同积压了万年的海底火山,一旦喷发,便要焚天煮海。他想起了无数年来,龙族在天庭受到的种种轻视与不公。他们名为神仙,实为工具;名为一方之主,实则连自家海域里的一块礁石,都要上报天庭才能挪动。
而现在,他们不仅要忍受压榨,还要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
这道裂痕,不仅出现在夜光杯上,更出现在了龙族忍耐的底线上。
大殿中,回荡着敖广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敖丙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清澈而冷静,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能倒映出一切风暴的本质。
“父王,息怒。”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片狂暴的怒火中,精准地找到了一丝缝隙。
敖广的目光如刀,射向自己的儿子:“息怒?敖丙,你也要学那些天庭仙官,教本王忍气吞声吗!”
“孩儿不敢。”敖丙微微躬身,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孩儿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地上的杯子碎片。
“这杯子,不是自己碎的。”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缓缓说道,“这谣言,自然也不是自己长脚跑出来的。”
敖广的怒火,被这句话轻轻一拨,从单纯的暴怒,转向了阴沉的思考。他盯着敖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空穴来风,其来有自。”敖丙的思路清晰无比,“这流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监察天君府开始彻查南天门旧档的时候,一夜之间传遍天庭。而且,矛头如此精准,一半指向了那个己经死了的墨规,一半指向了我龙族。”
他顿了顿,给了老龙王足够的时间来消化其中的信息。
“一个死人,一个远在东海的‘外藩’。父王,您不觉得,我们是两个最完美的替罪羊吗?”
敖广眼中的金色竖瞳,猛地一缩。
是啊。
墨规己经兵解,死无对证。而他龙族,虽是神族,但在天庭众仙官眼中,终究是外人。出了事,把责任推给一个死人和一个外人,是多么顺理成章,多么的政治正确。
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精心地编织着一张大网。
“父王,您现在若是带着虾兵蟹将杀上天庭,正好就坐实了我们‘心虚’、‘跋扈’的罪名。”敖丙的声音依旧平静,“那才是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
敖广缓缓坐回了龙椅,周身的怒气如同潮水般退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冷的寒意。他看着自己这个最不成器的、总喜欢往天庭跑的儿子,第一次发现,他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锋利的见地。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敖广的声音己恢复了威严,只是带着一丝压抑后的沙哑。
“分两步走。”敖丙伸出两根手指,条理分明,“第一,派人上天庭,不是去闹,而是去‘哭’。哭我龙族为了凑齐仙材,掏空了家底,如今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我们要把受害者的姿态,做得比谁都足。”
“第二,”敖丙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此事,必须立刻知会托塔天王。”
“李靖……”敖广咀嚼着这个名字。
“正是。”敖丙点头,“我龙族为他镇东大营供应了三成以上的军械物资,这条线,我们经营了数千年。如今,有人要动摇我龙族的根基,等于是在掘他李天王的墙角。我倒要看看,他这位掌管天庭兵马的大元帅,是何反应。”
老龙王沉默了。
水晶宫的穹顶上,那些水母精魄,又开始试探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线流转,照在敖广那张威严却难掩疲惫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痛恨天庭的规则,却又不得不利用他们的规则。他鄙夷那些仙官的勾心斗角,却又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也推入那个肮脏的泥潭。
这,就是身为龙王的悲哀。
许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己隐去,只剩下深渊般的平静。
“去,”敖广对敖丙下令,“你亲自去一趟天王府。告诉李靖,就说我东海的库房,最近好像进了几只偷腥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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