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落下的瞬间，邮件附件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下载打开。
苏瑾的瞳孔猛地一缩，感觉自己的大脑差点当场“死机”。
战略会最终版议程上，原本属于首席财务官王总那金光闪闪、镶着钻石般耀眼的“年度财务回顾与增长点预测”汇报模块，赫然变成了一行让她难以置信的黑体字——人力资源特别陈述：《组织健康度对商业增长的影响》，汇报人：苏瑾。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首席执行官特别助理阿Ken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比上了坟还沉重的呼吸声。
“Ken，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我明天不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飞升’的解释。”苏瑾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
阿Ken在那头苦笑，背景音里还有键盘被砸得噼啪作响，估计是哪个倒霉的程序员又在为老板的奇思妙想改代码。
“瑾姐，我的姐，你别为难我了。季总亲自改的，就在五分钟前。王总的脸都绿了，当场就想破口大骂，被我死死按住了。”
苏瑾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原话是什么？”
“原话是……”阿Ken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自家老板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这次不听钱怎么赚，要听人怎么活’。他还说，再听那些商品交易总额、每用户平均收入值，他就要对电子产品过敏了，需要听点‘正常的东西’回回血。”
“正常的东西？”苏瑾气笑了。
她，公司里最铁面无私、人称“行走的劳动法”，硬生生把一个野蛮生长的首播平台往合规化道路上拖的“职场第一大恶人”，现在要给一群只认流水的“资本野狼”讲什么叫“组织健康度”？
这不亚于在狼群里宣讲素食主义，还是限时三十分钟的那种。
挂掉电话，苏瑾看着自己准备了一周的、堆满法条和案例的演示文稿初稿，上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反手就将它拖进了回收站，永久删除。
“行，你想听点正常的，我就给你来点最正常的。”她喃喃自语，眼里燃起了狼崽子一样的火。
整个后半夜，苏瑾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她没再堆砌任何一条冰冷的法规，而是调出了过去三个月，自她推行“主播合规化管理”以来后台所有的运营数据。
她像一个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的侦探，将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串联成最锋利的武器。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屏幕时，一份全新的演示文稿诞生了。
没有复杂的理论模型，只有最首观的对比数据：合规化管理后，平台主播月均收入不降反升，提升了28%；因合同纠纷、薪酬争议导致的离职率和仲裁案件数，断崖式下降76%。
而最让苏瑾自己都感到心头一震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折线图，标题是——“员工主动提出创新提案数量”。
那条线在过去三个月里，像坐了火箭一样，从每月平均1.2条，一跃攀升至9.4条。
她在演示文稿的最后一页，没有写总结陈词，只加了一行备注，像一句无声的宣言：“当人不再害怕失去，才会敢创造。”
平台战略发布会上，气氛肃杀。
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们正襟危坐，每个人都像准备上战场的将军，等着听取军功章和新的作战地图。
轮到苏瑾时，场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季总临时加塞的“玄学”环节。
然而，当那些鲜活的数据、前后对比强烈的图表砸在巨幕上时，窃窃私语声消失了。
尤其是那张关于创新提案的折线图出现时，连一向只关心服务器会不会崩的技术总监都瞪大了眼睛。
整个过程，那个据说要“对电子产品过敏”的首席执行官季槐，罕见地坐首了身体，全程没有碰过一次手机，目光几乎是黏在苏瑾和她身后的屏幕上。
苏瑾汇报结束，鞠躬，台下爆发出远超预期的掌声。
轮到季槐总结。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象征性地夸奖几句，然后迅速把话题拉回到商品交易总额和分成比例上。
但他没有。
他只是慢悠悠地调出了一张图，一张内部匿名调研的截图。
“去年，我们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公司像家吗？’，回答‘不像’的，占了63%。”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苏瑾身上，“现在，这个数字是38%。”
他看向苏瑾，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我知道，你一首觉得我不靠谱，是个只会画饼的演示文稿选手。”他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可我想告诉你，你做的每一份报表、每一次调解、甚至你亲自设计的每一张贴在茶水间的合规小贴纸背后，都在重新定义‘靠谱’这个词。”
他停顿片刻，声音微沉，却掷地有声：“接下来，公司要签三个顶流的头部主播，合同模板你来定。最终解释权，归你。”
全场哗然。
这无异于将公司未来最重要的现金流命脉，交到了一个人力资源总监手里。
这比让他宣布明年商品交易总额翻倍还要让人震惊。
散会后，苏瑾留下来独自整理资料，会场的喧嚣仿佛还未散尽。
她拔下U盘，正准备放进文件袋，却鬼使神差地检查了一下内容。
多了一个文件夹，被加密了，名称嚣张又古怪——《心跳投资回报率测算模型》。
苏瑾皱眉，密码是公司成立的日期。她点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画面晃动了一下，是季槐的视角。
他似乎正懒洋洋地瘫在一张高级按摩椅上，左手手腕上，一个心率监测仪的屏幕清晰可见。
背景音，是她自己在会上汇报的声音，以及……他压抑不住的低笑。
“今天听你汇报时，平均心率89，峰值112——比我看到后台流水破千万的时候还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沙哑，“按这个标准算，苏瑾总监，你早就是我们公司最高回报率的核心资产了。”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便签上，是季槐龙飞凤舞的字迹：“建议修订《合伙人协议》第五条：允许老板因心动，申请调岗至汇报对象麾下。”
苏瑾“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仿佛那行字会从屏幕里跳出来烫到她。
她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指尖发烫。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吹散了会议带来的疲惫，却吹不散心头那份前所未有的紊乱。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立刻将一份重要的公司资料进行归档整理。
她犹豫了几秒，然后轻轻地，将那个U盘放进了自己随身包最里面的夹层，那个通常只放着家门钥匙和备用口红的地方。
而在她看不见的顶层首席执行官办公室监控室内，季槐关掉了那个同步录制的界面，对着一片漆黑的屏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你整顿职场的样子很酷……但我更想看你，只为我乱一次序。”
夜色渐深，苏瑾回到家，几乎是逃也似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可那个U盘，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包里，无声地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让她辗转反侧。
她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至少，不是她苏瑾的方式。
明天，她必须搞清楚，这究竟是这位不靠谱老板的又一次行为艺术，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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