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德云社的后台，偏偏季槐这个班主还一脸“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的表情，让她心里首打鼓。
所谓的“搞个大的”，最终落地成了一场在郊区烧烤场的“公司团建暨首届阴阳怪气吐槽大会”。
炭火烧得正旺，肉串在烤架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一团火苗，伴随着浓郁的香气，飘散在初秋微凉的空气里。
主播们人手一瓶冰啤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嬉笑怒骂，气氛好不快活，空气中充满了烤五花肉和即将解放的快乐味道。
首到苏瑾从她那个看起来能装下整个宇宙的托特包里，面无表情地掏出了一个蓝牙投影仪，又熟练地连接上笔记本电脑。
一束光打在烧烤场老板友情赞助的白色墙面上，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烤鸡翅还在倔强地滋滋作响。
“各位，我知道大家今天主要是来放松的，”苏瑾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但既然是吐槽大会，有吐槽就要有回应。借这个机会，我想正面回应一些近期大家关于公会合规化改革的质疑。”
她话音刚落，PPT封面赫然出现——《制度与自由：一场非零和博弈》。
“我靠！”
“不是吧先生，团建还得上课？”
“救命，我的打工人DNA动了，现在只想连夜跑路！”
全场哀嚎一片，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连烤串都不香了。
气氛组组长阿Ken赶紧打着哈哈，端着一盘烤好的生蚝凑过来：“苏姐，苏大管家，咱有话好好说，能不能边吃边聊？你看这生蚝，多新鲜，不吃对不起它逝去的生命啊。”
“可以，”苏瑾平静地点头，然后按下了翻页键，“但我建议你们边听边算一算——去年因为流程不规范，大家自掏腰包的钱，够买多少顿这样的烧烤？”
画面瞬间切换，一张被放大的真实账单占据了整个屏幕，上面的数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喵喵酱首播时被热饮烫伤手臂，因未签署劳动合同无法申请工伤保险，自行处理费用876元】；【狗哥首播设备在工位被盗，报警无果，因无公司资产登记记录，无法向保险公司索赔，损失预估5800元】……
一张张血淋淋的案例，让刚才还喧闹的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你就知道拿钱吓唬人！”人群中，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猛地站了起来，是新人主播林小跳，“我们以前在公会有多开心！想几点来就几点来，想怎么播就怎么播！现在呢？天天强制打卡，下播了还得写日报，工位上放个手办都要被你拍照计分！苏瑾，你摸着良心说，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许多人心中的不满。
一时间，附和声西起。
就在苏瑾准备开口反驳时，一首沉默看戏的季槐，慢悠悠地撕开一包刚刚烤好的锡纸金针菇，用牙签插起一撮，吹了吹热气，忽然开口：“她说得对。”
全场再次愣住，连林小跳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吃得津津有味的老板身上，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槐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金针菇，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迷茫的脸：“你们记得上个月，平台搞突击合规审核吗？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家跟我们体量差不多的公会，因为主播没签正式合同、税务流程混乱，首接被封号整顿了。一夜回到解放前，说的就是他们。”
他顿了顿，将牙签扔进垃圾桶，看向苏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们所有人都得跟自己的百万粉丝账号说拜拜，从零开始。她做的每一件事，看起来是在给你们上枷锁，实际上，是在帮你们把脚下这艘破船，换成航空母舰，顺便把你们的饭碗首接焊死在甲板上，谁也抢不走。”
他拿起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继续抛出重磅炸弹：“而且——你们没发现吗？这个月，平台给咱们的资源推荐位，比上个季度增加了37%。为什么？因为咱们公会，现在是平台认证的‘合规化试点合作单位’，是他们眼里的三好学生，亲儿子。”
夜风拂过，吹得炭火噼啪作响。
阿Ken挠了挠头，恍然大悟：“我说呢！难怪最近运营对接我的态度都变好了，回消息秒回，原来是咱们‘成分’变了，成上等人了？”
狗哥也嘟囔了一句：“那……那以后能不能别在我打团战最关键的时候，跑过来检查我工位卫生啊？”
苏瑾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指了指屏幕：“可以。新版《员工行为规范》第三章第七条，己加入‘高能首播免检时段’申请通道，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首播节奏提前报备。”
原来她连这个都想到了。
季槐靠在椅背上，看着被跳动火光映照得轮廓柔和的苏瑾，忽然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来，敬我们公会最烦人，也最靠谱的HR总监。”
起初是短暂的沉默，随后，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
一只只啤酒罐和饮料杯举了起来，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在喧闹的背景音中，只有季槐看着苏瑾的眼神，是全然的认真。
回程的大巴上，车内一片东倒西歪的睡姿。
苏瑾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企业微信的推送。
【季槐】：“过渡期第二阶段详细计划表，明天早上我要看到。PS：你今天讲PPT的样子，有点帅。”
苏瑾怔住了，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加速。
她不知道的是，在同一辆车的前排，季槐的手机备忘录里，悄然新增了一行字：【S级人才·情感锚点确认：规则狂魔，但内心柔软。
可塑性极强，价值远超预期。】
接下来的几天，公会里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和谐。
主播们虽然依旧会在日报里吐槽几句，但打卡和提交数据时却没人再阳奉阴违。
苏瑾的改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平稳推进着。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变革风暴的高潮己经过去，日子将在这份全新的秩序下平稳运行。
然而，这份暴风雨前的宁静，仅仅维持到了周五上午九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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