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尘埃落定
芦苇荡的这场风波，在杭州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私盐巨枭陈麻子落网，牵扯出了一连串的官商勾结黑幕，好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吏应声倒台。
保和堂的东家钱有德，因为“大义灭亲”，并协助官府破获大案，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得到了知府的嘉奖。
西海粮行，一夜之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吴亮和掌柜吴德被投入大牢，周三等一众伙计，轻则被杖责驱逐，重则也跟着下了狱。
而林云风和张明，作为揭发此事的首功之臣，名字第一次，在杭州城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里，流传开来。
钱有德兑现了他的承诺。军粮的生意，他毫不意外地拿了下来。这是一个利润丰厚到足以让他钱家再上一个台阶的大单。
他也给了林云风和张明丰厚的奖赏——整整一百贯钱，并且让他来做这个粮店掌柜。
这笔钱，在当时，足以买下一座不错的宅子。
但林云风和张明的身份，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境地。
他们是粮行的掌柜和账房，但钱有德在倚重他们的同时，也对他们那份深沉的心机，生出了浓浓的忌惮。
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伙计看待。
尘埃落定后的第三天，钱若云来到了粮行。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裙，但看林云风的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探究和好奇。
“林掌柜，好手段。”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客套。
“钱小姐过奖了。若非小姐提点，我也想不到其中关窍。”林云风滴水不漏地将功劳分了一半过去。
钱若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爹让我来看看你们。顺便，也替他问一句话。”
“小姐请讲。”
“这粮行，你打算如何打理？”
林云风知道，这是钱有德的第二次考验。清理蛀虫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个烂摊子起死回生，才是关键。
“很简单。”林云风看着钱若云清澈的眼眸，缓缓说出了西个字。
“开仓，放粮。”
钱若云的眉头蹙了起来。“什么意思？”
“现在城里因为官府大量采购军粮，米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小的粮商也苦不堪言。”林云风解释道，“钱老板如今手握重兵（粮食），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囤积居奇，大发一笔横财。这也是绝大多数商人会做的事。”
“但，”他话锋一转，“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们不仅不涨价，还要比市面上的米价，再低上一文钱。我们敞开仓库，让所有人都买得到米，买得起米。”
“你疯了？”钱若云第一次失态，“有钱不赚，还降价卖？你知道这要少赚多少吗？”
“我知道。”林云风的表情很平静，“但我也知道，钱赚得再多，也只是个数字。可‘人心’，是无价的。我们现在降价一文钱，或许会少赚一百贯，一千贯。但我们会赢得整个杭州城底层百姓的人心。他们会知道，在所有人都想从他们身上刮油的时候，只有西海粮行，是在真心实意地帮他们。”
“这有什么用？”钱若云还是不解。
“钱小姐，这世道，不太平了。”林云风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缥缈，“黄巢己经打到了北边，天下大乱，只是时间问题。到了那个时候，金银都会变成废纸，只有粮食，和人心，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他的这番话，己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商人的认知范畴。
钱若云怔怔地看着他，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光，似乎己经看到了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
“爹爹他……会同意吗？”
“会的。”林云-风自信地笑了，“因为他是个聪明的商人。而一个聪明的商人，永远不会拒绝一笔回报率最高的投资。”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不仅仅是一笔投资。这是他为自己，为张明，为所有追随他们的人，在这乱世之中，埋下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当民心可用之时，便是他图谋大事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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