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一场酒宴，让杭州城的势力格局，发生了一次微妙的洗牌。
林云风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有本事的掌柜”，而是被贴上了一个更具分量的标签——“狠人”。
一个能把节度使的小舅子逼到当众赔罪的狠人。
这种名声，有利有弊。
利的是，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地痞流氓，敢来西海粮行和新建的铁厂找麻烦。
弊的是，他也彻底进入了杭州府更高层官员的视野，被当成了一个不稳定因素，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周通虽然低了头，但林云风知道，这头饿狼只是暂时蛰伏，一旦找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林云风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他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开始复盘和布局。
桌上，摊着一张简陋的杭州城地图。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炭笔，标注着一个个的名字和势力范围。
钱家，代表着商。王重山，代表着军。
而他自己，则在这两者之间，艰难地寻找着平衡和壮大的空间。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缺人。”张明坐在他对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核心问题，“李大锤他们虽然忠心，但毕竟是匠户出身，让他们打打杀杀还行，真要管理，就不够用了。”
林云风点了点头。“人，是要自己培养的。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用手指，在地图北边的一个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黄巢，己经攻破了洛阳。朝廷的大军，一溃千里。这天下，马上就要彻底乱了。乱世之中，光有钱和铁，是没用的。我们必须有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能打硬仗的力量。”
“招兵买马？”张明皱起了眉，“我们没有名分。私自招募乡勇，是谋逆大罪。”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名分。”林云风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莫测的笑容，“一个官府不得不给，还要求着我们接的名分。”
他将周通赔偿给李大锤的那一百贯银票，推到了张明面前。
“这笔钱，你拿去。再从账上支取一部分。去做三件事。”
“第一，把‘百眼’扩充一倍。我不仅要知道杭州城里的事，我还要知道，从杭州到长安，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第二，找几个可靠的人，去北方。我要你去买一样东西——战马。不要多，十几匹就够，但必须是最好的蒙古马。”
“第三，”林云风的声音，压得极低，“派人去联络那些在芦苇荡里被我们打散的陈麻子的旧部。告诉他们，我林云-风，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一条比当盐枭，更有前途的活路。”
张明听得心惊肉跳。
扩充情报网，私购战马，招揽亡命徒。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够他们掉脑袋的。
“你……”
“乱世，当用雷霆手段。”林云风打断了他，“我们己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就做大做强，要么，就等着被这乱世的洪流，吞噬得尸骨无存。”
就在他们密谈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粮行。
是钱若云。
她没有带丫鬟，独自一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英姿飒爽，与那日望江楼上的清冷仙子，判若两人。
她一进门，就将一个包袱，扔在了桌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
林云风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制作精良的皮甲，和一柄寒光闪闪的横刀。刀鞘古朴，上面还刻着一个“高”字。
“这是……”
“这是我爹托了王重山将军的关系，从镇海军，给你弄出来的。”钱若云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他说，你要‘招兵买马’，总不能连一个像样的名头都没有。”
这是唐朝一个管代职务，属于半军半民，平时以民兵训练，战时可以充军。
林云风抚摸着冰冷的刀锋，心中了然。
钱有德这是在下注，他也知道乱世就得有自己人，而他身边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林云风了。
他不仅默许了林云风的野心，甚至还主动提供了帮助。这位精明的商人，己经将自己的家族，和林云风这条前途未卜的船，彻底绑在了一起。
“替我谢谢钱老板。”林云风将横刀抽出半寸，刀锋映照出他冷峻的眼眸。
钱若云看着他，忽然问道：“你那晚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林云风知道，她问的是那句“江山美人，岂不可惜”。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钱小姐觉得呢？”
钱若云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怀里，也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份名册。
“这是杭州城里，所有退役府兵和落魄武人的名单。”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你要招兵买马，这些人，或许用得上。他们虽然没了功名，但都上过战场，见过血。比你那些铁匠，强得多。”
林云风拿起那份名册，入手微沉。
他看着钱若云，这个女人，不仅聪明，更有超乎寻常的魄力和手腕。
她给出的这份名单，其价值，远在那套皮甲和横刀之上。
“钱小姐，你这是在玩火。”
“或许吧。”钱若云转身，向门口走去，“但我更怕，在这乱世里，连当柴火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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