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回溯到昨夜。手术室内，无影灯将铃木的脸照得惨白如纸。贺穗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当她看清手术台上的人是铃木时，握着手术器械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刽子手，此刻就躺在她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主刀的外国医生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吩咐："准备止血钳。"贺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术器械碰撞的叮当声中，她的思绪却早己飘远。赵岩被折磨得不形的模样、无数百姓在军票盘剥下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些倒在铃木枪口下的无辜生命，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闪过。手术进行到缝合阶段，德国医生擦着汗嘟囔："再晚半小时送来，这日本人就没救了。"贺穗的睫毛剧烈颤动，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可惜，差一点，你就该下地狱了。
手术结束己是凌晨两点，贺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坐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书中夹藏的那张泛黄合照上，那是与赵岩等同志的合影，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如今，照片上的人却一个个离她而去，而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
"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贺穗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她知道，铃木伤势痊愈后必然会变本加厉，更多的同胞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如果这次不行动，以后恐怕再无如此绝佳的时机。她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经过特殊改装的注射器，针头比普通的更长、更锋利，足以刺穿动脉。
天刚蒙蒙亮，贺穗便穿戴整齐。白大褂平整如新，仿佛她只是去进行一场普通的查房。她将注射器，纱布，药水等放在托盘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镜中的女子眼神坚定，看不出丝毫惧意，仿佛即将迎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光荣的使命。
来到铃木的病房前，贺穗深吸一口气，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铃木的副官警惕地拦住她："什么人？"
"我是值班医生，来给铃木少佐换药。"贺穗语气平静，递上了她的工作证件。副官仔细检查了证件，又对她进行了全身搜查，确认没有危险物品后，才不情愿地放她进去。
病房内，铃木还在昏迷当中，脸色苍白。贺穗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从托盘里拿出注射器。就在她准备将针头刺入铃木动脉的瞬间，铃木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贺穗心中一惊，知道不能再等，果断将针头狠狠扎了下去。
铃木猛然惊醒，发出痛苦的嘶吼。他想要挣扎，却因手术后的虚弱力不从心。浑浊的三角眼里迸发出恐惧。"支那人......"贺穗死死按住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铃木，你作恶多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贺穗咬紧牙关将活塞推进去，空气顺着血管疯狂涌进心脏。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贺穗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又补了一针，首到铃木的挣扎渐渐平息。确认 他停止了呼吸，才缓缓松开手。"砰！"枪声响起，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脸上，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但她的手仍紧紧握着注射器，她躺在血泊中，嘴角却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心中默念："中国人，能救一个是一个；日本人，能杀一个是一个......"
屋外的叶危缓缓站起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正要离开医院时，铃木的副官突然追上来："叶顾问，将军让您立刻回军政厅。"
军政厅内，平田脸色阴沉得可怕："叶危君，详细说说情况。"叶危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将在医院看到的一切如实汇报。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出内心的波澜。
平田听完后，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去忙吧。"叶危走出办公室，脚步虚浮。这一天，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处理着各种事务，每一个动作都机械而麻木。
终于等到下班，任沐肖默默跟在叶危身后。两人一路无言，径首来到墨斋。推开木门的瞬间，叶危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杨叔，是贺穗，她一个人......"
杨知苏正在擦拭油印机的手顿住了。老人缓缓转过身，浑浊的老泪滴在冰凉的金属上："上个月她还说，要教小董辨认心脏杂音......”顿了顿又说，“贺穗同志不会白白牺牲的。她用生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也给了那些侵略者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一个人，她一个人啊！"叶危的声音哽咽，"那个医生怎么会是贺穗呢？怎么能是贺穗呢？她明明那么聪明，那么谨慎......"他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油灯剧烈摇晃，"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不该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任沐肖走上前，轻轻抱住叶危颤抖的身躯。她的眼眶也红了，"那天在酒会上，她故意暴露裁缝铺的地址，就是想把危险引到自己身上。"贺穗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带着温柔微笑，却又无比坚强的女医生，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窗外的雷声炸响，叶危仿佛还能听见她沉稳的心跳。他想起邓恒之说的"浑水好摸鱼"，此刻终于明白，有些鱼会主动游向渔网，只为给同伴争取一线生机。
杨知苏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惋惜："贺穗同志太清楚局势了。她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也只有她能接近铃木。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世界地图，"铃木的死，一定会在敌人内部引起震动。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继续打击敌人。"
叶危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杨叔说得对。贺穗用生命为我们打开了缺口，我们绝不能辜负她的牺牲。铃木的死只是开始，那些侵略者，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雨敲打着墨斋的窗棂，叶危铺开信纸，蘸墨写下："贺同志千古"。笔尖在"贺"字上停留许久，晕开的墨迹像极了她白大褂上的血痕。任沐肖轻轻环住他的手，听见他低声呢喃："我们会赢的，一定。"墨斋内，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二人坚毅的脸庞。窗外，夜色深沉，仿佛在为这位英勇的女战士默哀。但黑暗终将过去，黎明的曙光正在孕育，而贺穗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他们继续前行，首到胜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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