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危的思绪却回到了几天前—— 书桌摊着军政厅最新的军票流通报表，红笔批注的数字密密麻麻，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桌角那张照片上，任沐肖在花园看芍药，他偷偷给她偷拍的，那里面她笑得眉眼弯弯。
三天前的晚饭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任沐肖端上最后一碗青菜豆腐汤时，袖口沾着面粉的模样，让叶危攥紧了筷子。他想起铃木死后，军政厅里的暗流涌动，亲日派官员盯着他的位置，连带着任沐肖这个“叶秘书”也成了明枪暗箭的目标。昨夜他在走廊撞见两个宪兵低声议论“1011号档案”，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去年情急之下给她安的秘书身份，如今竟成了绑住她的枷锁。
“必须让她走。”叶危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摇曳的梧桐影。他原本想过偷偷送她去延安，可平田上个月巡视时，特意问过任沐肖的籍贯，显然己经记住了这个“叶秘书”。一旦她突然消失，平田定会追查，到时候不仅任沐肖危险，连墨斋的同志也会暴露。
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的银表，叶危想到了邓恒之，那个在柏林时能和他通宵解决难题的挚友，如今却是平田千方百计想拉拢的数学天才。他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邓恒之带着睡意的声音：“阿危？这么晚了还没睡？”
“恒之，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叶危的声音压得极低，窗外的风声裹着他的话语，“我想让沐肖离开军政厅。”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邓恒之清醒的声音：“你想怎么做？只要我能办，绝无二话。”
“平田早就想让你进军政厅整为他们办事了。”叶危走到书桌前，指尖划过任沐肖无意中落在这儿的发夹，“你去跟他谈条件，让他放沐肖走。她现在是我的秘书，平田见过她，偷偷走反而会引怀疑。”
“没问题。”邓恒之的声音带着笑意，“刚好我父亲让我查日军的经济漏洞，进军政厅还能借你的身份打掩护，一举两得。”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有个条件，让沐肖去新闻社陪华清吧，她们俩上次见面就聊得投缘，刚好能一起做女性觉醒的专题。”
叶危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好，到时候让华清去接她。我先不告诉她，免得事情办不成，让她空欢喜一场。”
挂掉电话，叶危拿起发夹，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珍珠装饰。他想起任沐肖说“七月一号是新生”，此刻才明白，对他而言，她的新生，才是自己最大的心愿。
次日清晨，叶危刚走进军政厅，就看见邓恒之站在平田办公室门口。灰色条纹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手里正把玩着一枚银质打火机，那是叶危在柏林送他的毕业礼物。
“叶顾问早。”邓恒之笑着打招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路过的日军军官听见，“我跟将军约了谈合作的事，你要不要一起？”
叶危会意，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平田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清酒，看见邓恒之，立刻放下酒杯，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邓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加入帝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的数学才华，也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邓恒之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副官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将军，我当然愿意。能为‘大东亚共荣’出份力，是我的荣幸。”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将军能答应。”
平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点头：“邓先生请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想让叶顾问身边的任秘书，离开军政厅。”邓恒之的指尖在茶杯沿划出圈，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太太华清性子冷清，在屯门没什么朋友，上次见了任秘书，特别投缘，想让她去新闻社帮忙。将军也知道，女人家在一起，能聊些我们男人不懂的话题。”
平田愣住了，显然没料到邓恒之会提这个要求。他看向叶危，见对方只是低头喝茶，没有反对的意思，心里立刻盘算起利弊，任沐肖不过是个小小的秘书，可有可无；但邓恒之是难得的数学天才，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反悔，损失可就大了。
“没问题！”平田立刻拍板，生怕邓恒之改变主意，“不就是个秘书吗？我马上让人去办，从今天起，军政厅就没有任沐肖这个人！”他对着门外喊，作者“X朝杨R”推荐阅读《叶落任潮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副官！立刻把1011号档案销毁，再通知人事科，删除任沐肖的所有记录！”
叶危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透过杯壁传来，却暖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从平田下令的那一刻起，“1011”这个代号，终于从任沐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邓恒之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笑着举起茶杯：“多谢将军成全。以后我一定尽全力，帮帝国梳理经济数据。”
走出办公室时，叶危压低声音对邓恒之说：“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邓恒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调侃，“你以后成亲，可得请我坐主桌。”
叶危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满是轻松：“何止主桌，我给你一人开一桌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邓恒之笑得更欢，“到时候我可要带华清一起，好好吃你一顿！”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的日军军官纷纷点头问好，却没人知道，这两个看似为日军效力的“精英”，刚刚在平田的眼皮底下，为一个女孩劈开了一条生路。
回到邓家公寓时，顾华清正坐在客厅里整理新闻稿。看见两人回来，立刻放下钢笔，迎上去：“怎么样？平田答应了吗？”
邓恒之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腰：“当然，你丈夫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他看向叶危，笑着说，“你可以放心了，军政厅那边己经开始销毁沐肖的档案，明天你就让华清去接她。”
叶危坐在沙发上，端起顾华清递来的茶，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想起任沐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定会笑得像个孩子，眼底不自觉地染上温柔。
“对了，”邓恒之突然开口，语气变得严肃，“我进军政厅后，要尽快查出日军的经济漏洞，到时候需要你配合我传递情报。你在里面要多加小心，平田疑心重，肯定会试探你。”
叶危点头：“我知道。你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我们通过华清传递消息，避免首接接触。”
顾华清在一旁补充：“新闻社那边我己经安排好了，给沐肖留了靠窗的工位，她要是问起，我就说我们刚好缺个帮手，她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怀疑。”
叶危感激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沐肖能遇到你们，是她的幸运。”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邓恒之笑着说，“再说了，华清早就想找个伴儿一起做专题，沐肖来了，正好遂了她的心愿。”
叶危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默默想着：沐肖，我说过，会让你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现在，我做到了。
任沐肖显然没有叶危想的那么多，她靠在叶危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指尖无意识地着他西装上的纽扣。客厅里，邓恒之和顾华清正笑着谈论新闻社的趣事，灯光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叶危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她的头发上还沾着淡淡的香气，眼神里满是安稳。他想起这几天的奔波，想起平田那副贪婪的嘴脸，想起邓恒之夫妇的仗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在想什么？”任沐肖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叶危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在想你。”他没有说自己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也没有说邓恒之夫妇如何帮忙，有些牺牲，不需要让她知道，只要她能平安、快乐，就够了。
任沐肖重新靠进他怀里，目光落在邓恒之夫妇身上。她想起顾华清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想起新闻社里那些热情的同事，想起未来可以和叶危一起过他的生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叶危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默默想着：沐肖，这只是开始。我会努力，让你在这个乱世里，拥有更多的安稳和快乐。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我会带你去看延安的宝塔山，去看你说的金黄的麦田，去看一个没有硝烟的中国。
客厅里的笑声依旧，窗外的夜色温柔。叶危知道，未来的路依旧充满荆棘，但只要有任沐肖在身边，有邓恒之夫妇这样的朋友，有墨斋里那些为了信仰而奋斗的同志，他就有勇气走下去，为他们，也为这个国家，劈开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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