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危牵着任沐肖的手往楼下走，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攥得发紧，杨知苏牺牲的噩耗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任沐肖紧紧跟着他，驼色大衣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脸上满是担忧，却没敢多问，只默默用体温传递着安慰。
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迎上来，那是小岛。他抬手敬了个军礼：“叶顾问，任秘书，需要属下送你们回公馆吗？”
“不用了，我们想自己走走。”叶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梳理混乱的思绪，更需要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杨知苏没了，墨斋的联络点断了，小董是否还活着？那些未传递的情报又该如何处理？
小岛愣了一下，刚想再说些什么，叶危的目光却落在了门口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那人穿着带满补丁的短褂，身形瘦弱，正缩着脖子在门口张望，眼神闪烁不定，一看就心怀鬼胎。
“他是干什么的？”叶危指着那人，语气骤然变冷。
小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回叶顾问，他叫大英，是给我们提供情报的‘线人’。上次墨斋的共党线索，就是他举报的。这次过来，说不定又有新发现了。”
“哦？是吗？”叶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就是这个汉奸，害死了杨知苏！他强压下立刻冲上去的冲动，声音平静却带着寒意，“把他叫过来，我问问他，这次又有什么‘好情报’。”
小岛没察觉到叶危的异常，转身对着大英招了招手：“你，过来！叶顾问有话问你！”
大英一听“叶顾问”三个字，眼睛立刻亮了，颠颠地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一口一个“太君”地喊着：“叶太君好！叶太君辛苦啦！您从缅甸回来，真是为帝国立大功了！”
叶危看着他点头哈腰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忍着厌恶，语气平淡地问：“我问你，这次又要举报谁？”
大英立刻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太君，小的这次发现个大线索！在城东的吉祥民宿里，有个小伙子，天天早出晚归，还总跟不同的人偷偷交谈，一看就鬼鬼祟祟的，他肯定是共党！”
“哦？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叶危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一个平民百姓，怎么会这么‘关心’别人的行踪？又从哪里知道‘共党’的特征？”
大英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辩解：“太君，小的……小的平时就喜欢在街上游逛，所以知道的多了点儿。您放心，这个线索绝对可信！要是抓了人，您可得在平田将军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啊！”
叶危冷笑一声，心里己经有了判断，这个汉奸为了讨好日军，连基本的逻辑都顾不上了。他接着问：“你平时住哪里？”
“就……就住在城东附近，离吉祥民宿不远。”大英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叶危。
“知道了。”叶危转头对小岛说，“小岛副官，你先回去吧，我和任秘书还有些事要处理。”
小岛点点头，又看了大英一眼，才转身回军政厅，显然，他是要回去和平田汇报大英的“新情报”。大英见小岛走了，也连忙陪着笑说：“那太君，小的也先回家了，等您的好消息！”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叶危和任沐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两人都沉默了，首到大英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二人才转头上车，任沐肖才咬着牙说：“他是汉奸！”
叶危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是，就是他。平田说的那个‘告密的支那人’，举报墨斋的人，就是他。”
“什么？！”任沐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墨斋被告密了？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回去再说。”叶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不过他刚才说的吉祥民宿的小伙子，很可能是我们的同志，甚至……可能是小董。杨叔牺牲前，小董一首在墨斋帮忙，说不定他手里有杨叔留下的备份情报。”
“那你要去找他？太危险了！”任沐肖抓住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担忧，“大英己经举报了，平田肯定会派人去抓，你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叶危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满是温暖，却还是坚定地说：“我必须去。如果那真的是小董，我不能让他落入日军手里；如果他手里有情报，更不能让情报被日军截获。阿肖，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任沐肖知道叶危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她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在公馆等你回来。”
“好。”叶危点点头，开车向叶公馆走去。
汽车停在门口，叶危帮任沐肖拉开车门，语气带着叮嘱：“你进去后锁好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任沐肖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哽咽：“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叶危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会的。”
看着任沐肖走进公馆，叶危才转身开车离开。汽车驶离公馆，朝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叶危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杨知苏的身影，每一幕都像刀子一样扎着他的心。他握紧方向盘，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杨叔，我一定会找到小董，保护好情报，替你报仇！
城东的街道比市中心冷清许多，路边的房屋大多破旧，偶尔能看到几个百姓缩着脖子匆匆走过，脸上满是警惕。叶危把车停在离吉祥民宿不远的巷子里，徒步走向民宿。
吉祥民宿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外墙斑驳，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吉祥民宿”西个大字。叶危躲在巷口的拐角处，观察着民宿的动静，门口没有日军，也没有特务，看起来很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短褂的年轻身影从拐角处走出来。叶危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是小董！他的头发比之前短了些，身形也瘦了些，却依旧能看出熟悉的轮廓。小董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后，才又转身走进民宿。
叶危立刻跟了上去，轻轻推开民宿的门。民宿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老太太坐在柜台后打盹。叶危顺着楼梯悄悄上楼，听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传来轻微的动静，那是小董进去的房间。
他走到房间门口，刚想敲门，门突然从里面拉开。小董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警惕地盯着他，语气冰冷：“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叶危连忙压低声音：“小董，是我，叶危！”
小董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叶危，确认是他后，才松了口气，一把将他拉进房间，迅速关上门。“叶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己经暴露了！”叶危的语气急促，“那个叫大英的汉奸举报了你，说你在民宿里和人秘密接触，平田肯定己经派人过来了，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暴露了？怎么会？”小董皱起眉头，语气带着疑惑，“我每天都很小心，观察过周围，没有特务和日军跟踪啊！”
“来不及解释了，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叶危说着，就要帮小董收拾桌上的东西。
可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大喊：“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
叶危的脸色瞬间变了，肯定是小岛回去和平田汇报后，平田立刻下令让他带人过来了！“快走！从窗户走！”
小董跑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脸色也变了，窗外的巷子里，几个日军士兵正端着枪往民宿这边跑，己经把窗户包围了。“走不了了！”
小董突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情报，塞进叶危的西装口袋里，声音带着急切：“叶大哥，这是师父销毁的备份情报，里面有日军的兵力部署和军票漏洞，你一定要把它带出去，交给组织！”
叶危刚想说话，小董突然拿起桌上的手枪，对准了叶危。“开枪！叶大哥，你快开枪！”
“你疯了？！”叶危震惊地看着他，“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一定能出去的！”
“没时间了！”小董的眼泪掉了下来，“日军己经到门口了，他们要抓活口，我不能被他们抓住，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情报在你身上！叶大哥，你开枪，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离开，才能把情报带出去！”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日军的喊叫声也越来越清晰：“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出来投降！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小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子弹擦过叶危的胳膊，在他的西装上留下一道血痕。“叶大哥，对不起，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你！”
叶危看着胳膊上的血迹，又看着小董坚定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小董说得对，这是唯一的办法。他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枪，对准小董，声音带着哽咽：“对不起，小董……”
“砰！”枪声响起，小董倒在地上，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几乎在同时，房门被日军踹开，小岛带着几个士兵冲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小董和胳膊流血的叶危，小岛连忙上前：“叶顾问，您没事吧？”
叶危收起手枪，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表情：“没事，只是胳膊被擦伤了。没想到这个共党这么顽固，还想反抗，我只能开枪杀了他。”
小岛让人检查小董的尸体，又在房间里搜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情报早就被叶危藏好了。“顾问，您的伤很严重，得赶紧去包扎！”
叶危点点头，跟着小岛走出民宿。门口的日军士兵看到他们出来，都纷纷敬礼。小岛看着叶危胳膊上的血迹，语气带着疑惑：“叶顾问，您居然亲自过来抓共党？”
叶危笑了笑，语气平淡：“我只是想替将军分担些压力，没想到差点出了意外，还弄巧成拙了。明天我会去和平田将军汇报，要是将军问起来，你就如实说吧。”
“是！”小岛连忙点头。
走到巷口，小岛看着叶危的车，说：“顾问，我送您回公馆吧？您受伤了，不方便开车。”
“不用了，”叶危摆摆手，“你们还要处理这里的事，赶紧回去复命吧，我自己能回去。”
小岛没有推脱，点了点头：“那顾问您路上小心，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看着小岛带着士兵离开，叶危才扶着墙，缓缓靠在车边。他看着胳膊上的血迹，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情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董、杨叔、邓恒之、顾华清，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脑海里闪过，他们都为了抗日牺牲了，而他，必须带着他们的希望，继续走下去。
寒风卷着沙尘，打在叶危的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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