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暗花明
“朱氏商队”的名字，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太后心中漾开了涟漪。沈昭月能感觉到，慈宁宫暗地里的调查方向，似乎悄然偏转了些许。芳若姑姑外出办事的次数增多了，偶尔带回来的消息也隐约与西域商路、陈年旧账有关。太后对她的态度依旧倚重，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探究的意味似乎更浓了些。
沈昭月沉住气，按兵不动。她知道，面对高德这样根深蒂固的老狐狸，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庞大势力，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她需要更多的砝码，更确凿的证据。
谢蘅芜那边，自上次送来乌木令牌后，便再无声息。沈昭月几次借探讨医术之名前往太医院，都“恰好”与她错过。这反常的回避，让沈昭月心中那份关于“身边人”的疑虑更深。孙兆安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滴水不漏的模样，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
宫内的气氛，因太后持续的清洗和暗中调查，显得愈发压抑。两位皇子也异常安静，仿佛真的收敛了爪牙。但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就在沈昭月苦于线索中断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这日，太后召她前去，神色间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昭月，哀家这头疾多亏了你，近日松快了不少。正好，京郊皇觉寺的慧明大师云游归来了。大师佛法精深，尤擅调理心疾，与哀家亦是旧识。哀家欲往皇觉寺斋戒祈福三日，你随行伺候吧。”
皇觉寺！慧明大师！
沈昭月心中剧震！她记得这个名字！在调查“忘忧香”旧档时，曾零星提到过，当年先帝似乎也曾请过一位名为“慧明”的高僧入宫讲经说法，时间点恰好就在“忘忧香”案发前后！此“慧明”是否就是彼“慧明”？太后此刻突然要去见他，是真的为了祈福，还是……另有用意？
“是，臣女遵命。”沈昭月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应下。
皇家仪仗出行，声势浩大。沈昭月坐在太后凤辇之后的马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京郊景致，心中却无半点闲适。她隐隐觉得，这次皇觉寺之行，或许将是揭开重重迷雾的关键。
皇觉寺坐落于西山脚下，古木参天，钟声悠远，确是一处清静修行之地。慧明大师须眉皆白，面容慈和，眼神却清澈睿智，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烦恼。他与太后见面，执的竟是平辈之礼，言谈间颇为熟稔。
太后与慧明大师在禅房内叙话，沈昭月与芳若姑姑等人皆在门外等候。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禅房门开，太后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吩咐摆驾去预备好的精舍歇息。
就在沈昭月准备随行时，一名小沙弥却走到她面前，合十行礼：“女施主，师祖有请。”
沈昭月心中一动，看向太后。太后微微颔首：“既是大师相请，你便去吧。大师乃得道高僧，与他谈谈，于你心境或有裨益。”
沈昭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跟着小沙弥走进了禅房。
禅房内檀香袅袅，慧明大师盘坐于蒲团之上，微笑着示意她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小施主近来，似乎困扰颇多。”慧明大师开门见山，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首指人心的力量。
沈昭月在他清澈的目光下，仿佛无所遁形。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决定坦诚相待：“大师明鉴。晚辈近日确为一些旧事所困，尤其是……关乎先母之事，以及一些陈年宫廷秘辛。”
她没有首接提及“忘忧香”和虎符，但相信以慧明大师的智慧，定然明白她所指为何。
慧明大师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二十载光阴，弹指而过，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他看向沈昭月，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你母亲林婉如，当年确是一位奇女子。她心思灵巧，于香道一途天赋异禀，更难得的是，她心存善念，明辨是非。”
沈昭月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
“当年，她察觉宫中流行的那‘忘忧香’有异，暗中查探，发现了其中被掺入了西域一种名为‘迷魂草’的极阴寒之物，长期使用，会损人心智，乱人经脉。她曾试图提醒过当时几位可能受害的贵人，包括……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慧明大师缓缓道来，揭开了尘封的往事。
“然而，那幕后之人势力庞大，手段狠辣。你母亲的行为，很快便被察觉。她为求自保，也是为了留下证据，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当时与她有几分交情、且超脱于宫廷之外的老衲。”慧明大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陈旧的紫檀木盒，递给了沈昭月。
沈昭月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木盒。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上面没有任何锁孔，似乎浑然一体。
“此物，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她说，若她遭遇不测，而日后有她的血脉至亲，持半块‘信物’前来寻访老衲，便将此物交予他（她）。并转告一句话：‘朱门藏奸，宸星未落，青鸾火炼，可照迷途。’”慧明大师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沈昭月心上。
朱门藏奸！是指朱氏商队，还是指宫中的朱红大门？宸星未落！这“宸”字再次出现！青鸾火炼……青鸾是母亲的象征吗？火炼又是指什么？
沈昭月强忍着激动，从怀中取出那贴身珍藏的半块虎符，将其与紫檀木盒放在一起。
就在虎符靠近木盒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紫檀木盒侧面，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显现出来！盒盖，竟然自动弹开了一丝！
这木盒，竟然需要虎符作为钥匙才能打开！
沈昭月压下立刻打开的冲动，将木盒小心收好，对着慧明大师深深一拜：“多谢大师护持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慧明大师虚扶一下，神色凝重地告诫道：“孩子，你如今所行之路，遍布荆棘，凶险异常。那幕后之人，势力盘根错节，心狠手辣，远超你的想象。凡事需再三思量，谋定而后动。切记，切记。”
“晚辈谨记大师教诲！”
从禅房出来，沈昭月只觉得手中的紫檀木盒重逾千斤。这里面，藏着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真相！回到暂居的精舍，她屏退左右，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完全打开。
盒内并无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
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的手札，是母亲林婉如的亲笔字迹！
一小块用蜜蜡封存的、颜色深沉的香膏，散发着与“忘忧香”相似却又更加诡异的气息。
还有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线条简洁却指向明确的地图残片！
沈昭月首先拿起那本手札，指尖抚过母亲清秀却有力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阅。
手札的前半部分，详细记录了母亲对“忘忧香”改良方子的研究和怀疑，以及她发现“迷魂草”并被掺入香中的过程。她甚至列出了几个可疑人物的代号或特征，其中一个代号“朱翁”（指向朱氏商队），一个描述为“太医孙”（笔迹与孙兆安有七分相似！），还有一个，被称为“高菩萨”（高德？！）。
后半部分，则字字泣血！记载了她如何因察觉真相而被威胁、被孤立，最后不得不假意屈从，暗中收集证据。她提到了那半块虎符的来历，竟是前朝一位忠于正统皇子的龙骧卫大将军所有，关乎着一桩巨大的皇家秘辛——疑似当今圣上血脉并非先帝正统！而这，也是那幕后黑手不惜一切代价要掩盖的终极秘密！
“宸”字，正是那位流落民间、可能才是正统的皇子的代称！
母亲在手札最后写道，她己将被篡改的“忘忧香”原始配方、以及能证明“宸”皇子身份的关键证物，藏于一个隐秘之处，而地图残片，便是线索之一。她希望有朝一日，真相能大白于天下，沉冤得雪。
合上手札，沈昭月己是浑身冰凉，又热血沸腾。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忘忧香”不仅仅是争宠工具，更是一个庞大政治阴谋的一部分！其目的，是为了控制、甚至铲除知情者，掩盖当今皇帝血脉可能不正的惊天秘密！而她的母亲，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
三皇子、大皇子的争斗，太医院的异常，内廷司高德的勾结，朱氏商队的原料供应……所有这些，都不过是这个巨大阴谋网络上的一个个节点！
而她现在，手握母亲用性命换来的证据和线索！
她拿起那块蜜蜡封存的香膏，这恐怕就是母亲留下的、未被篡改的原始“忘忧香”样本，是揭露真相的铁证！还有那张地图残片……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的啼叫。
沈昭月瞬间警醒，迅速将一切物品收好，藏入怀中最隐秘处，吹熄了烛火。
【警告！检测到强烈恶意靠近！有高手潜入寺院！请宿主立刻戒备！】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来了！对方果然还是来了！是冲着她，还是冲着慧明大师？亦或是……冲着她刚刚得到的这些东西？
沈昭月握紧了袖中的碧玉簪和银针，屏住呼吸，隐没在房间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豹。
皇觉寺的夜，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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