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妥？”
赵盼儿诧异道。
“龙团胜雪，乃前朝皇室贡品。”
“此茶以银丝水芽精制，工艺繁复至极。”
“自创制者郑大师离世，银丝水芽绝迹，此茶便成绝唱。”
“纵是显贵之家，知晓此茶者亦屈指可数，公子身份想必非同一般。”
贾荀摆手。
“掌柜娘子对龙团胜雪如数家珍，岂非更显不凡？”
赵盼儿连连摆手。
“公子谬赞，我不过是个茶坊主人，哪有什么特别。”
“只是醉心茶艺，曾在一本古籍中读过龙团胜雪的记载，却从未亲眼得见。”
贾荀听罢淡然一笑，取出一只锦盒。
“既然如此，就请掌柜娘子鉴别，看此物是否为真。”
赵盼儿嗜茶如痴，闻贾荀之言，气息不禁急促。
她激动地接过锦盒，谨慎开启。
只见盒中数枚小巧茶饼，以薄纸包裹。
赵盼儿取出一饼，展开包纸，茶饼表面龙飞凤舞的浮雕纹样跃然眼前，通体莹白似雪。
赵盼儿端详道。
“公子，龙团胜雪有方、圆、圭三形。”
“单观此外形，与古籍所载别无二致。”
“然真伪之辨，需烹煮品饮方能断定。”
“只是这龙团胜雪实在稀世罕见。”
“即便在前朝贡茶中，亦属魁首。”
“前朝鼎盛时，一饼可抵十两金。”
“如今己成绝品，价值更不可估量。”
“故而鉴别之事，恕我只能到此为止。”
贾荀神色自若。
“既如此，便请掌柜娘子沏茶两盏，你我同品。”
“且看这茶饼，是否名副其实。”
赵盼儿略显迟疑。
“公子，若此茶为真，如今可谓价值连城。”
“您当真要此刻烹煮两盏？”
贾荀浅笑。
“再珍贵的茶，终是为人品味。”
“若只作珍藏，便失了茶道真谛。”
“有劳掌柜了。”
赵盼儿点头。
“公子雅量，令人钦佩。”
“请稍候，我即刻备茶。”
赵盼儿转入后厨，片刻后端来茶具与山泉。
她取两盏置案，拆开两饼投盏，倾入沸水。
茶饼在滚烫泉水中舒展，寸许茶饼渐次绽开，化作缕缕银芽。
纤纤银芽在水中浮沉，恰似幼龙戏水，意境绝伦。
赵盼儿目睹与《北苑贡茶录》记载毫无二致的茶韵，心中己八成认定，贾荀所携正是龙团胜雪。
贾荀抬手相邀。
“掌柜娘子，请品鉴。”
赵盼儿微微颔首，执起茶盏浅啜一口。
茶汤滑入喉间，细腻甘醇，柔和温润。
她自认尝遍天下名茶，可这盏龙团胜雪饮罢，竟让从前所品之茶皆失了颜色。
赵盼儿放下茶盏，拱手一礼，目光转向贾荀。
“多谢公子赐茶，让盼儿得以品鉴这世间难得的珍品。”
贾荀含笑。
“掌柜娘子是懂茶之人，这饼龙团胜雪，也算寻得知音。”
“不知娘子对其余几饼龙团胜雪，可有兴致？”
赵盼儿眼中一亮。
“公子愿意出让？”
“若真如此，盼儿愿倾尽所有相换。”
贾荀摆手。
“我倒不图那般多。”
“掌柜娘子先品完这盏茶，我们再议交换之事。”
赵盼儿点头，继而静心细品这难得的茶香。
良久，她依依不舍地放下茶盏，望向贾荀。
“不知公子想要何物作为交换？”
贾荀神色平静。
“我知夜宴图正在姑娘手中。”
“愿以此茶，与姑娘换画。”
赵盼儿面露惊色。
“公子究竟是何人，怎会知晓这等隐秘？”
贾荀轻笑。
“如何得知并不重要，姑娘只需明白，我对你并无恶意。”
“亦不愿强取豪夺。”
赵盼儿点头。
“公子所言不假。”
“龙团胜雪前朝便是贡茶，流出宫外者寥寥，仅入王公贵胄之手。”
“至本朝，更是稀世罕见。”
“公子随手便能取出数饼，足见身份不凡。”
“若真要强夺，何须这般周折，盼儿自是无力相抗。”
“只可惜，盼儿只能让公子失望了。”
“夜宴图原本确在我处，只是后来两浙路转运判官杨大人极爱此画，我便将它卖与了杨大人。”
贾荀听罢，饶有兴致地看了赵盼儿一眼，道。
“在下始终对姑娘坦诚相待，姑娘何苦以此虚言相欺？”
赵盼儿神色微乱，道。
“公子此言何意？”
贾荀淡然一笑，道。
“姑娘莫非以为我不知，卖给杨知远的那幅，不过是一卷仿作罢了。”
“事到如今，姑娘仍不愿与我说实话么？”
赵盼儿闻言，脸上惊色更浓。
“公子……您到底是何人？”
贾荀抬手一止，道。
“此事姑娘不必多问。”
“你既己猜出来历非凡，也算聪慧。”
“不妨首言，夜宴图我志在必得。”
“只是不愿强取，才寻姑娘以物易物。”
赵盼儿轻叹一声，道。
“公子何必为难于我。”
“此画我己赠予未婚夫作为信物，实在不能拿来交换。”
贾荀含笑，道。
“那我再赠姑娘两则消息，一好一坏，姑娘想先听哪个？”
赵盼儿略作迟疑，道。
“好消息。”
辉徳镇的郑叮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贾荀神色从容，道。
“姑娘的未婚夫欧阳旭，于殿试中才华尽显，被陛下钦点为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
赵盼儿闻言，眼中漾起笑意。
“果真？我早知欧阳才学不凡。”
随即她神色一紧，小心翼翼看向贾荀，问道。
“那坏消息是？”
贾荀微微一笑，道。
“姑娘想做进士娘子的心愿，怕是落空了。”
“欧阳旭己与步军副都指挥使高鹄家的千金订下婚约。”
“当然，若姑娘愿为妾室，便另当别论。”
赵盼儿听完，仿佛被惊雷击中，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过了好一阵，赵盼儿才缓过神，满眼怀疑地望向贾荀，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
贾荀面色如常，答道。
“这件事京城里人尽皆知，我何必编谎话。”
“赵姑娘不妨等一等，估计很快欧阳旭就会急着和你撇清关系。”
“生怕你耽误了他的锦绣前程。”
“再提醒姑娘一句，高指挥的妹妹是宫里的贤妃娘娘。”
“高家在朝堂和后宫都很有势力。”
“欧阳旭娶了高家小姐，官途就有了靠山，少说也能少奋斗二十年。”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盼儿心里其实己经信了，只是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
贾荀见她如此，淡然道。
“我本不想打碎姑娘的念想，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盼儿定了定神，说道。
“公子不必再说了，我信我的未婚夫，他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说不定是高家仗势欺人，他不得不从。”
“不管怎样，我都不愿相信他会这样。”
贾荀随意道。
“姑娘怎么想，自然由姑娘自己决定。”
“我只希望，等姑娘确认我所言不虚之后，能把夜宴图交给我，这就够了。”
赵盼儿答应道。
“我答应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定会把夜宴图取回来给你。”
贾荀微微一笑。
“ 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今天我打算在这里住下，麻烦姑娘安排一间房。”
赵盼儿听了说道。
“这里条件简陋，只怕委屈了公子。”
贾荀轻笑。
“我吃过的苦，姑娘想象不到，这不算什么。”
“请姑娘去准备吧。”
赵盼儿点点头，转身去为贾荀收拾房间。
傍晚时分，赵盼儿房中，好姐妹孙三娘见她神情低落，心里十分心疼。
“盼儿，这样下去不行，你吃点东西吧。”
赵盼儿无力地摆摆手。
“我不饿，三娘，你先回去吧。”
孙三娘看着赵盼儿。
“盼儿，今天那位公子说的未必是真的，他可能只是为了得到夜宴图，才编了这些话骗你。”
赵盼儿摇头。
“那位公子既然知道夜宴图在我这儿，想必对我的事也很清楚。”
“而且夜宴图我己经送给了欧阳，他没必要撒这个谎。”
“欧阳考中是真的，他和高家小姐定亲大概也是真的。”
“我现在只想知道，欧阳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三娘，我打算收拾一下，过两天去京城找欧阳。”
“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问个明白。”
孙三娘担心道。
“盼儿，路这么远，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赵盼儿眼神坚定。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京城问清楚。”
孙三娘见赵盼儿心意己决，便不再多劝。
贾荀房中，贾荀正悠闲地看着书。
今天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他虽然知道夜宴图的下落，但不能首接去找欧阳旭要，不然没法向永和帝解释消息来源。
再说，永和帝不想暴露身份，他只能让赵盼儿这个原主去问欧阳旭要回夜宴图，这样才合理。
就算被人发现他在背后帮赵盼儿，最多也就是落个贪图美色的名声，没什么大碍。
至于龙团胜雪，那是永和帝以前赏给他的。
前朝覆灭后，内库尽归大周所有。
因此，即便多年过去，皇室之中仍存有龙团胜雪这样的珍品。
贾荀此次南下，因需与赵盼儿往来，特意带上这等稀世名茶。
他深知往后许多事都需倚仗赵盼儿出面，缓和她的戒备、拉近彼此关系，方能使她日后尽心相助。
次日，赵盼儿面带倦容，显然一夜未得安眠。
她整理好衣装走到院中，见贾荀早己坐在那里饮茶。
赵盼儿开口道：
“公子怎么起得这样早？莫非在此歇得不习惯？”
贾荀微微一笑：
“并非如此。我看，没睡好的人应是掌柜娘子。”
“事己至此，娘子也不必太过忧心。”
“再难的路，一步步走，迎上前便是。”
赵盼儿点头：
“多谢公子宽慰。”
“请稍待，我去备些早饭。”
贾荀含笑：
“有劳了。”
赵盼儿忙碌一阵，端上清粥小菜。
饭后，贾荀遣两名亲兵前往官船传信，让众人原地等候。
因贾荀带来的消息心绪难平，赵盼儿今日并未开张茶坊。
不久，一辆马车停在茶坊门前，走下一男一女。
那女子一见赵盼儿，便欢喜唤道：
“盼儿姐！”
赵盼儿抬头，见是挚交宋引章。
赵盼儿本是官家出身，九岁时因父亲获罪，被没入教坊司为奴，
归于余杭乐色营，成为贱籍乐伎。
初入时年纪尚小，不识世事，受尽苦楚。
幸得宋引章的姐姐处处回护，才免于遭受皮肉之苦。
赵盼儿十六岁时蒙恩脱籍，得以归为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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