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刚将最后一处裂缝弥合，那扇龙骨凤翎大门便流光一闪，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显瑰丽几分。他握着那套神奇的针线，心头五味杂陈。这玩意儿，既能绣花，也能屠魔，因果绣坊的底蕴，深不可测。
“手艺还行，没白费材料。”老算盘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吓了墨渊一跳。“行了，别杵着了。有客人上门，去迎一下，按规矩办事。”
墨渊皱眉，顺着老算盘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混沌虚空中，一点微弱的金光正艰难地穿透迷雾，摇摇晃晃地朝着绣坊飞来。那金光纯净而孱弱，与魔渊的污浊气息格格不入。
很快，金光落在平台之上，显露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沙弥，身穿洗得发白的僧衣，面容稚嫩，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悲悯。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佛光，但这佛光黯淡摇曳，仿佛风中残烛。
小沙弥看到绣坊朱红色的门庭，尤其是门口站着一位气息内敛却穿着“保安”字样衣服的墨渊时，明显愣了一下，双手合十，怯生生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慧明，求见绣坊主人。”
墨渊打量着这小和尚，神魂中的契约让他瞬间明了了“规矩”。他侧开身，让出通道，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冰冷：“进门左转，柜台咨询。记住规矩：不问代价，不许赊账，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慧明被墨渊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煞气惊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绣坊。
绣坊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浩瀚。无数博古架延伸至视线尽头，上面摆放着形态各异的容器，瓶、罐、卷轴、玉盒……里面封存着光芒、雾气、声音甚至是一段段模糊的影像。空气里弥漫着无数种“概念”交织在一起的奇异气息，让人心神摇曳。
慧明走到柜台前，看着柜台后那位美得不似凡人、却冷得像万古玄冰的女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女……女菩萨……”他声音发颤。
苏锦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称呼我坊主即可。欲求何物？”
慧明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僧来自西方净土边缘的‘琉璃界’。近日界内爆发‘无心之疫’，染疫者皆失七情，如行尸走肉。药师佛一脉的师兄们束手无策。小僧听闻因果绣坊神通广大，特来求取能治愈此疫的‘慈悲绣’。”
“可。”苏锦没有任何犹豫，指尖在柜台上一抹，一份空白的契约卷轴浮现。“代价。”
慧明连忙道：“小僧愿以自身三千年功德……”
“不够。”苏锦打断他，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灵魂，“你的功德，纯度尚可，数量不足，抵不上‘治愈一界’的因果。”
慧明脸色一白，咬了咬牙：“那……那小僧愿舍了这身修为，堕入轮回……”
“还是不够。”苏锦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你的修为，于我而言，与尘埃无异。”
小和尚彻底慌了，眼圈泛红，带着哭腔：“那……那坊主您要什么？只要小僧有的，您尽管拿去！只求您救救琉璃界的众生！”
苏锦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让慧明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我要你‘顿悟成佛’的资格。”苏锦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如同惊雷在慧明耳边炸响。
慧明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什……什么？”
佛门修行，讲究根器缘法。“顿悟成佛”的资格，是无数佛子梦寐以求的至高潜力，意味着他拥有首达彼岸、成就佛果的可能性。失去了这个，他此生修行便有了天花板，永无成佛之望。
“你的佛性纯粹，拥有‘菩提佛心’的种子，这便是‘顿悟成佛’的资格。”苏锦解释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用它来换‘慈悲绣’，治愈一界瘟疫，公平交易。”
慧明呆立当场，身体微微颤抖。一边是自身的无上前程，一边是琉璃界亿万生灵的苦难。这个抉择，太过残酷。
柜台旁，抱臂而立的墨渊冷眼看着这一幕。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这小和尚矫情。成佛有什么好？哪有实实在在的力量和自在重要？为了些不相干的蝼蚁，放弃登顶的机会，愚蠢至极。
良久，慧明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合十，眼中虽仍有挣扎，却多了一丝决然。
“我……我换。”
苏锦指尖一点，契约内容生成，末尾代价处，清晰地浮现出“转让其‘顿悟成佛’之资格”字样。
“按指印。”
慧明闭上眼，一滴蕴含着精纯佛力的金色血液从指尖逼出，轻轻按在了契约之上。
契约成立，化作两道流光。
一道没入苏锦体内，一道融入慧明神魂。小和尚周身那本就黯淡的佛光，瞬间又微弱了数分，眼神深处某种灵性的光华似乎也永久地黯淡了下去。
苏锦抬手，虚空一抓。一缕璀璨如朝阳、温暖如母爱的金色丝线被她凭空捻出，同时还有几缕代表“净化”、“喜悦”、“生机”的辅助丝线。她甚至没有用绣架，就那么凌空飞针走线，动作优美而精准，仿佛在编织着世界的法则。
片刻之后，一方巴掌大小、散发着无尽柔和慈悲气息的金色绣帕成型，上面隐约可见一尊拈花微笑的佛陀虚影。
“将此绣帕置于琉璃界中心，其光芒所至，瘟疫自消。”苏锦将绣帕递给慧明。
慧明双手接过，感受到那磅礴的慈悲之力，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深深鞠躬：“多谢坊主。”
然后，他失魂落魄地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绣坊，背影萧索，再无来时的虽弱却坚的姿态。
墨渊看着小和尚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嗤笑一声：“为了救一群蝼蚁，断送自己成佛之路，愚不可及。”
苏锦正在将刚刚抽取到的、那枚闪烁着七彩琉璃光华的“菩提佛心”种子封存进一个玉盒，闻言，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在他的价值体系里，众生之命，重于一己之佛果。这是他的选择，无关对错，只是一场交易。”
她盖上玉盒，贴上标签，语气依旧冰冷：
“而对我们而言，这笔生意，利润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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