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审讯室，灯光惨白，将刘大勇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照得毫无血色。他瘫坐在铁制的椅子上，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桌面，不住地颤抖。那枚染血的发夹和一小块深蓝色布片，被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放在他眼前，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林国栋坐在他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如炬，带着洞穿一切的压迫感。李锐坐在一旁，摊开笔录本，钢笔尖悬在纸面上，准备记录下这关键的口供。
“刘大勇，”林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刘大勇的心上，“东西是从你包里搜出来的，韩秀云的发夹，还有这布片，法医初步判断上面的痕迹很可能是血迹。刘小梅指甲缝里有和你工装一样的纤维，赵晓梅死的澡堂附近找到了你常用的麻绳。你手臂上的抓痕，是刘小梅留下的吧？说说吧，为什么杀她们？”
刘大勇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嘶吼道：“我没有！我没杀韩秀云！那发夹……那发夹是我捡的！布片……布片也是！”
“捡的？”林国栋冷笑一声，拿起那袋发夹，“在韩秀云死后不久，在她出事的水塔附近‘捡’到的？上面还有血？刘大勇，你把我们当三岁小孩糊弄？！”
“我……我……”刘大勇语无伦次，汗水浸透了他脏污的工装领口。
“那刘小梅和赵晓梅呢？”李锐适时开口，语气冷静，却带着强大的逻辑力量，“你也想说巧合吗？你和赵晓梅分手后多次纠缠她，厂里不少人都知道。刘小梅死前一周，你还因为工作安排和她发生过口角，对不对？你手臂的伤怎么来的？你昨晚为什么恰好出现在老歪的台球厅，听到我们提韩秀云就匆忙离开？”
一连串精准的问题，像剥洋葱一样，将刘大勇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不堪的核心。他面对韩秀云物证时的惊恐，与面对当前命案指控时的慌乱，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异。
“我……我是去找过赵晓梅……我是和劉小梅吵过架……”刘大勇的精神防线在一点点崩溃，他双手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但我没想杀她们！没有！”
“那她们是怎么死的？！”林国栋猛地一拍桌子，巨响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
刘大勇浑身一颤，仿佛被这一下拍碎了最后的支撑。他抬起头，眼神涣散，充满了混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喃喃道：“是……是他……是他让我做的……他说……只要照他说的做，就没人会知道韩秀云的事……就能保住我的工作……他说……那些女人都该死……她们看不起我们……”
“他是谁？！”林国栋和李锐几乎同时追问，心跳骤然加速。果然有幕后指使！
“他……”刘大勇张了张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那个名字是某种禁忌，“他……他总是晚上来找我……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声音很低沉……他……他知道韩秀云的事……他知道发夹和布片在我这里……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听他的，就把韩秀云的事捅出去，让我偿命……”
一个隐藏在暗处，利用刘大勇过去的秘密操控他行凶的影子！
“他在哪儿跟你见面？怎么联系你？”林国栋逼问。
“就……就在老厂区……不同的废弃车间……他……他会往我更衣柜里塞纸条……”刘大勇的精神己经濒临崩溃，供词断断续续。
“纸条呢？”
“看……看完了就烧了……”
“他模仿韩秀云案的手法，也是他教你的？”
“是……他说……这样……这样才能让警察以为是同一个疯子干的，不会查到我头上……”
审讯进行了数小时，刘大勇最终承认了在“那个人”的指使和胁迫下，杀害刘小梅和赵晓梅的犯罪事实，并对作案过程供认不讳。他描述了如何按照指示，将刘小梅引到第五车间勒死并摆好姿势，如何在澡堂闭门前潜入，袭击了落单的赵晓梅。他的供述与现场勘查情况基本吻合。
然而，关于那个神秘的指使者“他”，刘大勇却无法提供任何确切的身份信息——不知道长相，不知道真实声音，只有模糊的身高体型描述（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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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大勇在笔录上按下手印，被民警带出审讯室时，窗外天光己经大亮。林国栋和李锐却毫无困意，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你觉得他说的，‘他’，有几分真？”林国栋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李锐。
“关于作案过程，细节吻合，应该是真的。但关于那个‘他’……”李锐眉头紧锁，“描述太模糊了，像一个幽灵。而且，刘大勇提到‘他’知道韩秀云的发夹和布片在刘大勇手里……这一点非常关键。这意味着，这个‘他’，极有可能才是七年前杀害韩秀云的真凶！至少，也是知情人！”
林国栋缓缓点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没错。马文明掩盖韩秀云的案子，可能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外甥赵永刚。也许，赵永刚也只是一层烟雾。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这个隐藏得更深的‘他’！这个‘他’，可能才是马文明，甚至是厂里某些势力，真正要保护的核心人物！”
这个推断，让案情的性质瞬间升级。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变态杀人犯，而是一个可能盘踞在红星机械厂多年，拥有一定权力和资源，并能操纵他人行凶的犯罪网络！
“必须拿到韩秀云的日记本！”李锐语气坚定，“那里面很可能记录了当年她与这个‘他’的关联！那是揭开‘他’身份的关键！”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民警探头进来：“林队，马主任来了，说听说抓到了凶手，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林国栋和李锐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中瞬间达成默契。
“让他进来。”林国栋沉声道。
马文明几乎是立刻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虚假笑容：“林队！李警官！辛苦辛苦！听说凶手抓到了？是那个刘大勇？太好了！这下总算可以给厂里一个交代了！”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但林国栋和李锐都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看似轻松的表情下，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
“马主任消息很灵通啊。”林国栋不咸不淡地说，“案子是有了重大进展，刘大勇对杀害刘小梅、赵晓梅的罪行供认不讳。”
“那就好，那就好！”马文明搓着手，试探着问，“那……动机是什么？是不是就是因爱生恨，随机报复女工？”
“动机嘛……”林国栋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锐利地盯着马文明，“比较复杂。他提到，是受‘别人’指使的。”
马文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林国栋和李锐的眼睛。
“指……指使？”马文明干笑两声，“不可能吧？刘大勇那种人，还能被谁指使？他肯定是胡说八道，想减轻罪责！”
“我们也希望他是胡说。”李锐接过话，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不过，他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指使他的人，似乎对七年前，韩秀云意外死亡的旧案，非常了解。”
“哐当！”马文明手中拿着的公文包，猝不及防地脱手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恐。
“韩……韩秀云？怎么又扯到她？”他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变形，“那都是定案的意外了！跟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林队，你们……你们不要被凶手误导了！案子结了就好，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他那过激的反应，几乎是不打自招。
林国栋缓缓站起身，走到马文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马主任，案子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是我们警方的事。至于韩秀云的案子是不是意外……”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恐怕，不是你说了算。”
马文明踉跄着后退一步，捡起公文包，几乎是仓皇地夺门而出，连句客套话都没留下。
看着马文明消失的背影，林国栋和李锐的脸色都无比凝重。
马文明的失态，几乎印证了他们的猜测。韩秀云的日记本，此刻显得至关重要。
“我去找韩宝山！”李锐立刻说道，“必须说服他把日记本交出来！”
“不，我们一起去。”林国栋眼神坚定，“是时候，跟这位老工人，好好谈谈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接替监控刘大勇家的一名民警急匆匆跑来汇报：
“林队，李哥！刚才技术科对刘大勇家进行二次勘查，在他家灶台隐蔽的缝隙里，发现了少量纸张燃烧后的灰烬，初步判断是近期焚烧的。另外，我们安排在韩宝山家附近蹲守的同事报告，大约半小时前，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在韩家附近短暂出现，行迹有些可疑，但很快离开了。”
灰烬？可疑男人？
指使者开始销毁证据了？而且，他似乎也盯上了韩宝山，或者说，盯上了那本可能存在的日记！
林国栋和李锐心中同时一紧。
必须更快！必须在那个“他”采取更极端的手段之前，拿到日记本！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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