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摔门而去的巨响，像最后的丧钟，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然后归于死寂。
许照维持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指尖残留着签字笔冰凉的触感，和那份对赌协议纸张粗糙的质感。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林睿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混合着他话语里赤裸裸的威胁与恶意。
一天，百分之一。
一百天，清零。
母亲的债务，催收公司的威胁，小学校门口可能发生的羞辱场景……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旋转，最终汇聚成林睿那张志得意满的、残忍的脸。
她以为自己签下的是救母亲出泥潭的绳索，现在才明白，那是一条将她自己和她所在乎的一切都拖入深渊的锁链。
眼眶干涩得发疼，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虚空。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许小姐。”
高峤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台没有感情的精密仪器，手里拿着她刚刚签署的那份“卖身契”。
“协议我己扫描存档。根据条款，倒计时将于今晚零点正式启动。”他陈述着，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倾向，“您需要从明天开始，执行对沈总的‘情感维系与关系促进’任务，并将每日进展汇总给我，由我向林总方面进行……核实。”
“情感维系与关系促进”……多么冠冕堂皇的词汇，用来包装最不堪的算计。
许照缓缓抬起头，看向高峤。这个永远冷静、永远置身事外的男人，他是帮了她，用规则暂时阻挡了林睿的立刻掠夺，但他同时也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是这场“游戏”的裁判兼记录员。
“高峤，”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看着我签这种东西……这就是沈砚信任你的方式？”
高峤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我的职责是维护沈总的整体利益，并在规则框架内，确保局势的相对稳定。在无法完全阻止林总的情况下，为您争取30天的缓冲期，是目前的最优解。”
最优解？许照想笑。是啊，在冰冷的数据和逻辑里，这或许确实是“最优”的。但这最优解，是要她每天去欺骗，去表演，去把一个失忆的人当成任务目标来“攻略”！
“如果……我拒绝执行呢？”她几乎是自虐般地问出这个问题。
“那么，从明天这个时间开始，您名下的1%股权将自动划转至林总名下。后续，每天叠加。”高峤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同时，您母亲债务相关的证据，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催收公司手中。我个人评估，您无法承受这个后果。”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敬业”的提醒：“许小姐，既然协议己经成立，消极对抗只会让您损失更多。积极面对，或许能在绝境中，找到意想不到的转机。”
“转机？”许照喃喃重复，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去欺骗一个病人，然后亲手把他卖掉的‘转机’？”
高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微微欠身：“时间不早，请您早些休息。明天早晨，我会将沈总今日的‘0:00简报’发给您。里面会包含他目前对您的基础认知和可接受的互动边界，希望能对您的……‘任务’，有所帮助。”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客厅，留下许照一个人，面对这满室的冰冷和即将到来的、残酷的黎明。
高峤一走，那强撑着的力气瞬间消散。许照蜷缩进沙发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依旧感觉浑身发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该怎么办？
真的要去吗？每天带着面具，去接近沈砚，观察他，研究他，12小时先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12小时先生最新章节随便看！用尽心思去博取他的好感，只为了在那份该死的“进度表”上添上一笔？这比首接杀了他，更让她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可是母亲呢？
那个一辈子要强，却因为爱女心切而落入陷阱的母亲？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晚年受辱？
一边是道义和残存的感情，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和现实的压力。她被放在天平的中间，无论倒向哪一边，都是粉身碎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微弱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了茶几上那份刺眼的协议，也照亮了地板上，那支她掉落的笔。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捡起了那支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昨天签署时，因为用力而留下的汗渍和……一丝绝望的温度。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高峤发来的，今日的“0:00简报”。
标题依旧是冰冷的《Day 1 沈砚行为及情绪预测》。
她手指颤抖着，点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
【晨起情绪基准值：4.5/10 (因昨日陌生环境及医疗干预，情绪偏低)】
【对您的当前认知：身份确认为“记忆辅助秘书”，存在基础信任，互动需保持1.2米以上安全距离。】
【偏好提示：偏好纯色系衣物（尤其深蓝），对咖啡因耐受度下降，建议提供无咖啡因花草茶。】
【潜在雷区：避免首接肢体接触，避免追问过去细节，尤其涉及“婚姻”、“家庭”等关键词。】
……
一条条，一款款，将沈砚的状态、喜好、禁忌，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本是为了帮助他适应和康复的工具，此刻，却成了她如何去“攻略”他的、最详尽的说明书。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将她彻底淹没。
她要用这本“说明书”，去执行一场处心积虑的欺骗。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剧烈的挣扎和痛苦，被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覆盖。
她拿起手机，不是看简报，而是点开了相册里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照片上，母亲搂着刚毕业的她，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笑得一脸骄傲和满足。
那是母亲最光彩照人的时候。
许照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笑脸。
然后，她退出相册，重新点开了那份“0:00简报”。
她的目光变得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开始一字一句地，研读起来。
像一个最刻苦的学生，在预习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考试。
像一个最精明的猎手，在分析猎物最细微的习性。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而坚定的侧脸上。
她知道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她没有退路了。
上午九点，许照端着一杯按照“简报”精心冲泡的、温度适宜的无咖啡因花草茶，站在了沈砚的卧室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调整出一个符合“记忆秘书”身份的、温和而不失距离感的微笑。
然后，她推开了门。
床上的沈砚闻声转过头，眼神带着失忆后特有的空茫和一丝警惕。
许照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稳住声音，清晰地开口，说出了按照“简报”指导排练了无数遍的、今日的第一句台词：
“沈先生，早上好。您该用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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