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令以最快的速度获批,冰冷的纸张印着红色的印章,赋予了行动绝对的合法性。
夜色如墨,将城市笼罩。数辆未标志的警车如同蛰伏的暗影,悄无声息地驶出市局,引擎低吼,汇入稀疏的车流,最终朝着城西那片如同被时代遗忘的角落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凝重。季青坐在副驾驶,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目光透过车窗,扫过外面飞速倒退的、逐渐变得破败的街景。她的大脑在飞速复盘所有的线索:王薇强装的悲伤,那根几乎看不见的鱼线,蜂蜡,巨额保单,以及现在这个有着盗窃前科、精通些歪门邪道手段的张骏。一切似乎都严丝合缝。
“目标区域监控覆盖率不足百分之十五,多是老旧胡同,西通八达,便于藏匿和逃窜。”开车的老谭打破了沉默,语气沉稳,带着老刑警特有的审慎,“这小子选这地方,倒是会找窝。”
后座上的陈锐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防弹背心,手心有些冒汗。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种突击抓捕重大命案嫌疑人的行动,肾上腺素在飙升,既紧张又兴奋。
“记住,对方可能有工具,甚至可能狗急跳墙。行动时,保护自身安全是第一位的。听指令,跟紧老谭。”季青没有回头,声音冷静地像在陈述天气预报,却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是,季队!”陈锐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
车队在距离目标楼房百米外的暗处悄然停下。队员们鱼贯而下,动作轻捷如猫,凭借夜色和残垣断壁的掩护,迅速而无声地对那栋孤零零立在废墟中的三层旧楼完成了合围。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潮湿、垃圾腐败和建筑材料霉变混合的古怪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季青站在指挥位置,微型耳麦里传来先期潜入侦查队员压低的声音:“报告季队,目标确认在二楼最里间,窗户有灯光,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楼道狭窄,只有一条上下楼梯。”
“各小组报告就位情况。” “一组就位,前门封锁。” “二组就位,后窗及楼下通道封锁。” “三组就位,侧翼策应。”
所有点位确认完毕。季青抬起手,在空中用力向下一挥——行动!
老谭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头狼,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陈锐和两名突击队员,如同利箭般射入漆黑的楼道。脚步落在积满灰尘的楼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几人默契地交替掩护,瞬间便抵达二楼那扇斑驳的木门前。
老谭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半秒,对身后队员使了个眼色。一名队员手持破门锤,蓄势待发。
“警察!开门!”老谭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既是警告,也是攻心。
屋内传来一阵明显的慌乱声响,像是椅子被撞倒,还有一声低低的咒骂。
没有犹豫的时间! “破!”
“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老旧的木门门锁瞬间崩坏,门板向内弹开!
“别动!警察!” 突击队员如猛虎般涌入。
屋内的男人——张骏,一脸惊恐万状,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黑色的小工具包往窗外扔。听到破门声和厉喝,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跟着往窗台上爬,企图跳窗逃跑。
“拿下!”老谭低吼。
陈锐和另一名身材高大的队员反应极快,一左一右猛扑上去。陈锐一把抱住其腰部,利用冲力将他狠狠掼倒在地!另一名队员迅速用膝盖顶住其背心,利落地将其双臂反剪到身后。
“咔嚓!”冰冷的手铐锁死了他的手腕。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破门到制服,不超过十五秒。
“控制!” “安全!”
季青这时才迈步走进屋内。刺鼻的烟味、泡面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房间简陋杂乱,地上散落着烟头、快餐盒和空啤酒罐。
“搜!仔细点!”季青下令,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
技术队员立刻展开地毯式搜查。翻找床铺,撬开老旧的地板夹缝,检查每一个可能藏匿物品的角落。
“季队!有发现!”很快,一名队员在床底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摸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卷不同型号、极其坚韧的透明鱼线、一小块淡黄色的蜂蜡、几把特制的钩针和镊子,甚至还有几个手工精细打磨的、形状特殊的塑料片雏形——其材质和边缘处理工艺,与书房门缝下发现的那片微小碎屑高度吻合!
“季队!这里!”陈锐也有发现,他从那个被张骏试图扔出窗外的黑色工具包夹层里,找到了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手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小区名字——正是死者所住的高档小区!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季青走到被两名队员死死按在地上的张骏面前,缓缓蹲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剖析着他脸上每一丝恐惧和慌乱。
“张骏,”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压,“知道为什么抓你吗?东区别墅,密室杀人。”
张骏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密室…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
“王薇,”季青吐出这两个字,清晰地看到张骏瞳孔猛地一缩,“她己经全说了。从巨额保险,到里应外合。你以为你那个用鱼线和模具弄出来的密室天衣无缝?告诉你,你在现场留下的那点东西,就像是在墙上写满了你的名字。”
“王薇…她…她说了?!”最后的心理支柱轰然倒塌。张骏彻底下去,像一滩烂泥,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押解回市局的车上,密闭的空间和绝望的氛围,让张骏的心理防线率先彻底崩溃。或许知道证据链己经完整,或许是为了争取一线生机,他开始了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的供述。
“……是…是那个贱女人…王薇…她一个多月前找上的我…通过一个中间人…说有大买卖…” “她说她受够了那个男人…想过有钱人的新生活…但离婚她捞不到多少…就…就想制造一场意外…” “门锁的机关…是…是我弄的。我以前跟人学过点溜门撬锁的玩意儿…用特制的鱼线和模具…从外面拉扯…就能让里面的插销滑进凹槽…看起来就像从里面反锁一样…那蜂蜡是为了减少摩擦声…” “我…我承认我贪财…我鬼迷心窍了…但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啊!警官!”张骏猛地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恐惧和冤屈,“我按照计划,凌晨三点左右溜进去的…当时屋里黑,我就借着手机光,摸到书房门口弄那个机关…我听见里面那男的还在打呼噜…睡得沉得很!我弄完就赶紧走了!我走的时候,他绝对还活着!喘着气呢!我怎么知道他后来就死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个石破天惊的供述,像一颗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老谭猛地皱紧了眉头,陈锐则一脸错愕,下意识地看向副驾驶的季青。
季青的面色沉静如水,但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骤然收紧的下颌线,透露了她内心的剧烈震动。
如果张骏的供述属实,他只是布置了密室机关,并未实施杀人行为,那么死者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死亡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
难道在张骏离开之后,还有另一个人进入了书房?或者……王薇不仅策划了密室,还亲自下了杀手?又或者,死者真的死于某种突如其来的疾病,而王薇只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巧合,试图将其伪装成意外骗取保金?
原本以为己经清晰明朗的案件,瞬间被蒙上了一层更厚、更诡异的迷雾。真相仿佛一个俄罗斯套娃,打开一层,里面还藏着更复杂的一层。
审讯室里,那个看似柔弱无助、哭泣的遗孀王薇,她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愈发阴沉难测。
季青拿起对讲机,声音冷冽如冰,穿透了车厢内凝重的空气: “通知法医老周,尸检初步报告为什么还没出来?我要最精确的死亡时间推断!” “通知审讯组,暂停对王薇的高强度审讯。重新评估她的所有口供和心理状态。” “所有人,回局里开会!案情分析会,现在开始!”
新的风暴,己然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开始酝酿。
(第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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