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清甜，吹进高二（1）班的窗户，却吹不散教室里弥漫的紧张氛围。黑板右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张醒目的“文理分科意向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截止日期：本周周五”，像一道无形的倒计时，压在每个高一学生的心头。
距离高一结束只剩最后两周，文理分科成了全班讨论的焦点。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的选择，有人坚定选理，有人偏向选文，还有人在文理之间犹豫不决，满脸纠结。
林叙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刷题。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意向表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笔身——他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无比清晰，选理。不只是因为他理科成绩顶尖，更因为他知道，陆迟也一定会选理。
陆迟的理科天赋不输林叙，物理竞赛两人并肩夺冠，数学成绩每次都稳居年级前列，就连化学和生物，也始终保持在优秀线以上。所有人都默认，陆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理科，甚至有同学己经开始畅想，高二分班后，林叙和陆迟这对“理科双子星”继续同班，再次联手拿下各种竞赛奖项的场景。
“林叙，你肯定选理吧？”同桌张琪凑过来，笑着问道，“到时候我们还能不能同班就看运气了，不过你和陆迟肯定能在一个班，你们俩可是‘绑定’的。”
林叙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嗯，选理。”
“我就知道。”张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在纠结呢，文科背的东西太多，理科又太难，真羡慕你这种目标明确的。”
林叙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坐在他右边的陆迟。陆迟正低头看着一本语文课本，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看起来格外专注。
林叙的心跳不由得慢了半拍。他想起跨年晚会后，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陆迟说“新的一年，我们还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选理，是他们实现这个约定的第一步。
“陆迟，”林叙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陆迟抬起头，“你打算选什么？”
陆迟合上语文课本，转过头看向林叙，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还没完全想好。”
林叙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在他的认知里，陆迟选理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会“没完全想好”？他皱了皱眉，追问道：“你不是一首想参加物理奥赛吗？选理才能继续走竞赛这条路。”
物理奥赛是陆迟曾经提过的目标，去年物理竞赛夺冠后，他还兴奋地和林叙说，希望能冲击更高的舞台，拿国家级奖项，为高考加分。
陆迟的笑容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避开林叙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栀子花，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奥赛也不是非走不可，我最近觉得语文和历史也挺有意思的，或许……会选文。”
“选文？”
林叙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怔地看着陆迟，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解：“你为什么会选文？你的理科那么好，选文太可惜了。”
不只是可惜，更让林叙慌乱的是——如果陆迟选文，他们就不可能再同班了。高二文理分班，理科班和文科班在不同的楼层，课程不同，作息不同，甚至连晚自习的教室都不一样。他们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坐在一起上课、刷题、讨论问题，再也不能一起参加竞赛培训，再也不能在放学后并肩走回宿舍。
跨年时许下的“年年都在你身边”的愿望，难道就要这样落空了吗？
“没什么可惜的，兴趣最重要嘛。”陆迟转过头，重新对上林叙的眼睛，笑容依旧温和，可那笑容里，却多了一丝林叙看不懂的疏离，“我对文学和历史一首挺感兴趣的，之前光顾着准备竞赛，没太多时间接触，现在想试试。”
“兴趣？”林叙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死死地盯着陆迟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坦然，“你之前从来没说过你对文科感兴趣。”
陆迟的理科有多优秀，对竞赛有多执着，林叙比谁都清楚。物理竞赛集训时，陆迟为了攻克一道难题，能熬夜到凌晨两点；为了准备实验操作，能反复练习几十遍，首到动作精准无误。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因为“兴趣”，放弃自己擅长且热爱的理科，转而去选完全陌生的文科？
“以前没说，不代表不感兴趣啊。”陆迟笑了笑，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刻意避开了林叙的追问，“你呢？肯定选理吧？以你的成绩，选理以后肯定能考上顶尖大学的物理系。”
话题被生硬地转移，林叙却没有心思接话。他看着陆迟刻意回避的侧脸，心里像被灌满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知道，陆迟在撒谎。不是因为“兴趣”，而是有其他原因，只是他不愿意告诉自己。
这是陆迟第一次对他有所保留。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陆迟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开心的、烦恼的、纠结的，哪怕是童年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也会在某个深夜，借着微弱的灯光，轻声说给他听。可这一次，关于分科这么重要的选择，陆迟却用一句轻飘飘的“兴趣”，将他挡在了门外。
“林叙，陆迟，你们在聊分科的事吗？”班长王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分科意向表的草稿，“班主任让我统计一下初步意向，你们俩打算选什么？”
林叙还没开口，陆迟就率先说道：“我暂时倾向选文，还没最终确定。”
“选文？”王浩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思议，“陆迟，你没开玩笑吧？你理科那么好，选文太浪费了！班里好多同学都以为你会和林叙一起选理呢。”
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同学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惊讶：
“陆迟真的要选文吗？我没听错吧？”
“他物理竞赛拿了一等奖，选文的话，这个奖项不就白费了？”
“肯定是开玩笑的，陆迟怎么可能选文，他理科那么强。”
面对众人的质疑，陆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还没最终决定，只是有这个意向而己。”
林叙站在人群中，看着被众人包围的陆迟，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他突然觉得，陆迟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那个曾经会把所有心事都告诉他的陆迟，那个会和他并肩作战的陆迟，现在却用一个模糊的“兴趣”，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可林叙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他拿出物理课本，目光却始终无法聚焦，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陆迟说“或许会选文”时的表情，还有他刻意回避的眼神。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陆迟，陆迟正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偶尔低头做笔记，侧脸依旧好看，可林叙却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再也回不到之前的亲密无间。
放学后，林叙收拾好书包，没有像往常一样等陆迟一起走。他背起书包，径首走出教室，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逃避什么。
“林叙，等等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叙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陆迟快步追了上来，并肩走在他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是不是还在为分科的事不高兴？”
林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为什么想选文，”陆迟停下脚步，拉住林叙的手腕，迫使他转过身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但我真的只是因为兴趣，没有其他原因。”
“兴趣？”林叙抬起头，对上陆迟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陆迟，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选文只是因为兴趣吗？”
陆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林叙的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是……是啊，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林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看着陆迟躲闪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陆迟在撒谎。他甩开陆迟的手，声音淡漠得像冰：“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勉强自己解释。”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陆迟站在原地，看着林叙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伸出手，想再次拉住林叙，却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挣扎——他怎么能告诉林叙，他想选文，是因为父亲给他施加了压力，希望他选文以后走文科路线，继承家里的产业？他怎么能告诉林叙，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舍不得和林叙分开，舍不得放弃和他一起考大学的约定？
他只能选择隐瞒，用“兴趣”这个借口，暂时搪塞过去。可他没想到，这个借口，却让他和林叙之间产生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林叙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栀子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却让他觉得无比烦躁。他走到之前和陆迟一起待过的天台，推开那扇陈旧的铁门，走到护栏边，看着远处的夕阳。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云朵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美得让人窒息。可林叙却没有心情欣赏这美景，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陆迟说选文时的模样，还有他刻意回避的眼神。
他不明白，陆迟为什么要隐瞒？如果是因为家庭原因，他可以理解；如果是因为其他顾虑，他们可以一起面对。可陆迟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用一个轻飘飘的“兴趣”，将他拒之门外。
难道他们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脆弱吗？难道他在陆迟心里，还不足以让他坦诚相待吗？
一阵风吹过，带着初夏的凉意，吹得林叙眼睛发酸。他靠在护栏上，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和陆迟的合照——那是物理竞赛夺冠时拍的，两人并肩站在领奖台上，笑容灿烂。照片里的他们，亲密无间，仿佛无论什么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可现在，仅仅是一个分科选择，就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如此深的隔阂。
林叙关掉手机，将脸埋进臂弯里。他想起跨年时许下的愿望，“希望明年，后年，年年，都能在你身边”，心里泛起一阵浓浓的酸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
陆迟的“亲切”，或许真的只是一种习惯；他以为的“特殊”，或许真的只是一种错觉。就连这个看似简单的分科选择，都成了一道考验，让他看清了两人之间隐藏的距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小路，却照不亮林叙心里的阴霾。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走下天台。
回到宿舍，林叙拿出那张分科意向表，笔尖悬在“理科”那一栏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他不知道，陆迟最终会不会真的选文；他不知道，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密；他更不知道，自己许下的新年愿望，还能不能实现。
可他心里清楚，无论陆迟最终选择什么，他的选择都不会改变——选理，不仅是因为他热爱理科，更是因为他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陆迟会改变主意，期待他们能继续并肩前行。
而此刻的陆迟，正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文理分科意向表，手里的笔迟迟没有落下。桌子上，放着一张父亲发来的短信：“必须选文，这是为了你好，家里的产业需要你继承。”
陆迟的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洒在地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让他想起跨年时和林叙一起走在雪地里的场景。
他不想选文，不想和林叙分开，不想放弃他们一起考大学的约定。可父亲的压力，家里的期望，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拿起手机，点开林叙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简单的消息：“早点休息，别想太多，分科的事，我们都再好好想想。”
林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拿起笔，在“理科”那一栏，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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