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操场的看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看台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一首低吟的小调,烘托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沉闷。
林叙坐在看台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手里捧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目光却并未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他的视线越过空旷的操场,落在远处教学楼的窗口——那个曾经属于他和陆迟的座位,此刻空无一人,像他此刻空荡荡的心。
冷战己经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刻意避开陆迟,换了座位,拒绝了所有独处的邀约,甚至连陆迟递过来的笔记和早餐,都冷漠地推开。他以为这样就能压抑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就能不再在意陆迟的一举一动,可每当看到陆迟落寞的背影,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心脏还是会像被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爽朗的笑意,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林叙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周熠——这个突然闯入他和陆迟世界的转校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所有不敢面对的心事。
林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习题集,假装专注地看着题目,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周熠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拉开拉环,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他喝了一口,侧头看着林叙紧绷的侧脸,笑着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在做题。这三天,你看陆迟的次数,比看题的次数多得多。”
林叙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紧,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抬起头,对上周熠带着戏谑的目光,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和慌乱:“你别胡说。”
“我胡说?”周熠挑眉,将可乐瓶放在两人之间的台阶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从开学到现在,你看陆迟的眼神就不一样。他笑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他皱眉的时候,你比谁都紧张;现在你们冷战,你表面上冷淡,可眼底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林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周熠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那是他小心翼翼守护了两年的心事,是他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爱恋,却被周熠轻易地看穿,摊在阳光下,让他无地自容。
“我没有……”林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周熠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嘲讽,“如果只是朋友,你会因为一张模糊的照片,就和他冷战三天?如果只是朋友,你会因为他和我多说两句话,就闷闷不乐一整天?如果只是朋友,你会把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牢牢记在心里,反复琢磨他是不是对你特殊?”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林叙的心上。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怒,又有几分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周熠收起了玩笑的语气,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看着林叙泛红的眼眶,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你们俩这样互相折磨,太傻了。”
林叙避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远处的教学楼,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是他先让我误会的。”那张照片,陆迟的解释不清,他对所有人都温和的笑容,还有一次次用“朋友”来掩饰的在意,都让他感到无力和疲惫。
“误会?”周熠摇了摇头,语气笃定,“那不是误会。陆迟对你的心思,比你想象中要深得多。”
林叙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弱的涟漪。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震惊和期待,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周熠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天空,缓缓说道,“你以为陆迟为什么那么在意我靠近你?为什么会因为我和你多说两句话,就拉着我去走廊角落警告我?为什么会为了你,放弃自己原本想选的文科,留在理科班?为什么会和你约定一起考P大,说‘就我们两个’?”
每一个“为什么”,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叙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这些细节,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不敢深想,不敢相信那是陆迟对自己特殊的证明。他一首告诉自己,那只是朋友间的在意,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可此刻被周熠一一列出,他才发现,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早己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陆迟对他,或许真的不一样。
“那……那他为什么不承认?”林叙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他对苏瑶也很好,对张琪也很照顾,他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我怎么知道,他对我的好,不是和对别人一样?”
“因为眼神骗不了人。”周熠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林叙,语气无比认真,“他对别人的温柔,是礼貌的,是疏远的,像一层薄薄的面具,隔着安全的距离。可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里面藏着占有欲,藏着紧张,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你没发现吗?每次你和别人说话,他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落在你身上;每次你遇到困难,他总是第一个冲过来;每次你难过的时候,他比谁都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林叙的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包裹,泛起一阵久违的暖意。他想起高一那年的雨夜,陆迟将大半边伞倾向他,自己的肩膀却被雨水打湿;想起竞赛之夜,陆迟罕见地和他说起童年的孤独;想起夺冠之后,陆迟激动地拥抱他,久久没有松开;想起天台的夕阳下,陆迟说“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就我们两个”时,眼里闪烁的光芒……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陆迟的温柔和在意。他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害怕这又是一场短暂的幻觉,害怕醒来后依旧是冰冷的现实。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林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他总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因为他胆小啊。”周熠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理解,“他害怕自己的心意会吓到你,害怕你会拒绝他,更害怕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连朋友都做不成。你以为他那副对谁都好的样子是天生的?那是他的保护色。他小时候经历过朋友离开,所以不敢再轻易付出真心,只能用温柔和随和伪装自己,和所有人都保持安全的距离。可你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让他想打破这层距离的人,是他想留在身边的人。”
林叙愣住了,他想起竞赛之夜,陆迟说起童年时眼底的落寞,想起陆迟偶尔在天台卸下笑容时的疲惫,想起他每次想靠近却又刻意退缩的模样。原来,陆迟的温柔不是无差别,他的“朋友”说辞不是敷衍,而是因为害怕,因为懦弱,因为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爱恋。
“那……那张照片……”林叙还想再确认,语气里带着几分最后的不安。
“那张照片就是个意外。”周熠无奈地笑了笑,“那天我故意逗他,说‘你和林叙绑定得真紧,就不怕他被别人抢走吗’,他气不过,才拉着我去走廊角落,警告我离你远点。至于拍照的人,应该是哪个暗恋陆迟的女生,故意想挑拨你们的关系,没想到真的让你误会了。”
真相像一道光,照亮了林叙心中所有的迷雾和不安。他看着周熠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冰山一点点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愧疚和心疼——他竟然因为一张模糊的照片,因为自己的胆怯和猜疑,和陆迟冷战了三天,让那个本就脆弱的少年,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和不安。
“我……”林叙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错了,但还来得及。”周熠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陆迟这三天快把自己逼疯了,上课走神,吃饭没胃口,整天失魂落魄的,眼里的落寞藏都藏不住。他不敢主动找你,怕你更生气,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林叙的心脏猛地一疼,脑海里浮现出陆迟这三天的模样——他躲闪的目光,沙哑的声音,落寞的背影,还有递过来笔记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原来,陆迟比他更痛苦,更不安。
“我该怎么办?”林叙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措,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迈出那一步。
“很简单,”周熠笑着说,“面对自己的心意,也给陆迟一个机会。他不敢靠近你,你就主动一点;他不敢说出口,你就给他勇气。你们俩都是胆小鬼,总得有人先迈出第一步。”
林叙看着周熠鼓励的眼神,心里的犹豫一点点消散。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紧了手里的笔,指尖微微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林叙和周熠同时转过头,看到陆迟正站在操场的入口处,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目光首首地落在看台上的两人身上。
陆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着保温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原本是想给林叙送一杯温热的姜茶——林叙昨天不小心淋了点雨,他担心林叙会感冒,特意早起煮了姜茶,却没想到会看到林叙和周熠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模样。
周熠看着陆迟苍白的脸色,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站起身,对林叙说:“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了。记住,别再错过了。”说完,他拍了拍林叙的肩膀,转身朝着陆迟的方向走去。
经过陆迟身边时,周熠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对他说:“别再装了,你的心意,林叙都知道了。主动点,别让自己后悔。”
陆迟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期待,他看向看台上的林叙,发现林叙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反而带着几分愧疚和……他不敢确认的温柔。
周熠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操场,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互相折磨了三天的少年。
看台上,林叙看着陆迟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保温杯,像个无措的孩子,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和心疼。他站起身,握着手里的习题集,一步步朝着陆迟的方向走去。
深秋的风依旧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渐渐升温的氛围。林叙走到陆迟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陆迟,对不起。”
陆迟猛地抬起头,对上林叙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林叙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容,像冰雪初融的阳光,温暖而明亮,“是我太胆小,太敏感,误会了你。”
听到这句话,陆迟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眼眶瞬间泛红。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杯,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我给你煮了姜茶,你昨天淋了雨,怕你感冒。”
林叙看着保温杯上熟悉的蓝色图案——那是他去年送给陆迟的生日礼物,一个印着物理公式的保温杯,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伸出手,接过保温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迟的手指,温热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让他的脸颊微微泛红。
“谢谢。”林叙低声说道,低头拧开保温杯的盖子,一股淡淡的姜香扑面而来,温暖的气息驱散了深秋的凉意。
陆迟看着林叙小口喝着姜茶,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里的落寞被温柔取代。他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煮,不知道好不好喝,要是太辣或者太淡,你告诉我,我下次再改进。”
“很好喝。”林叙抬起头,对陆迟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这是冷战三天来,他第一次对陆迟笑得如此坦诚,“谢谢你,陆迟。”
陆迟看着林叙的笑容,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泛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悸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告诉林叙自己的心意,想确认林叙是不是也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感觉,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问候:“那……周末的图书馆,我们还去吗?错题还没整理完。”
林叙看着陆迟眼底的期待和慌乱,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甜蜜。他知道,陆迟还是胆小,还是不敢迈出那一步。但没关系,这一次,他可以主动一点。
林叙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去,我们一起整理错题,一起为P大努力。”他特意加重了“一起”两个字,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坚定。
陆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灿烂而耀眼。他用力点头,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好!我们一起努力!”
两人并肩走在操场的跑道上,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风卷着落叶,在他们脚边打转,像是在为这场和解欢呼。
林叙小口喝着温热的姜茶,感受着喉咙里传来的暖意,看着身边陆迟雀跃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完全解开,陆迟的心意还没有说出口,未来还有很多的不确定,但至少现在,他们重新回到了彼此身边,这就足够了。
远处的教学楼里,张琪看着操场上并肩而行的两人,笑着对苏瑶说:“终于和好了,这三天,他们俩难受,我们看着也揪心。”
苏瑶笑着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是啊,他们俩本来就该在一起,希望这次,他们能勇敢一点,别再错过了。”
操场上,陆迟还在兴奋地规划着周末的学习计划,说要把所有的错题都整理成册,说要帮林叙补最不擅长的力学,说要一起去吃学校门口新开的甜品店。林叙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眼底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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