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天台笼罩在一片浓稠的寂静里。唯有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云层洒下几缕破碎的光，勉强勾勒出栏杆与两人的轮廓。林叙扶着冰冷的围栏，身体因醉意而微微摇晃，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酒精点燃的冲动，也是积压了三年的情绪，终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
陆迟就站在他对面三步远的地方，双手微微攥着，指尖泛白。他看着林叙踉跄的身影，眼底满是焦灼与无措，几次想上前扶住他，却又怕触碰到林叙此刻紧绷的神经。方才周熠离开时递给他的纸条还攥在手心，“林叙喝了不少，你多让着点”，可此刻看着林叙眼底翻涌的委屈与愤怒，他才发现，所谓的“让着”，在三年的误解面前，竟如此苍白无力。
“你来了。”林叙先开了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他抬起头，首视着陆迟，目光像带着刺，一点点扎在陆迟心上，“周熠都告诉你了？告诉我……你那些‘特别’的心意？”
陆迟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林叙，你先冷静点，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送你回家，我们明天……”
“我不回去！”林叙猛地打断他，脚步踉跄着上前一步，距离瞬间拉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啤酒味，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冷气息，奇异又刺眼，“陆迟，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用你那套‘对谁都好’的温柔，就能把所有事都盖过去？是不是觉得，我会像其他人一样，被你哄得团团转？”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酒后的亢奋，也带着压抑太久的委屈。陆迟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解释，想告诉林叙那些温柔从来都不是刻意讨好，可话到嘴边，却被林叙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初雪夜的围巾，你是不是也给过别人？”林叙的眼神首首地盯着陆迟，像是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分科时你犹豫选文，是不是只是随口说说，从来没真的想过和我考同一所大学？还有我生日，那条群发的短信……陆迟，你是不是习惯了用温柔当幌子，把所有人都留在身边，却又不肯真的对谁上心？”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小锤，狠狠砸在陆迟的心上。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意，那些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出口的坦诚，此刻都被林叙用最尖锐的方式剖开，暴露在夜色里。他张了张嘴，想说“围巾只给过你”，想说“选文是为了靠近你才改的志愿”，想说“生日短信是因为买礼物迟到了才匆忙发的”，可看着林叙眼底的不信任，所有的解释都变成了无力的沉默。
“你看，你答不上来。”林叙笑了，笑容里带着自嘲和苦涩，醉意让他的情绪更加外放，再也不是平时那个淡漠隐忍的样子，“我就知道，那些所谓的‘特别’，全都是我的错觉。你对我好，就像对班里的同学、对社团的伙伴一样，只是你的习惯，你的礼貌，甚至……是你的保护色。”
他后退一步，身体撞到身后的栏杆，发出轻微的声响。陆迟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林叙猛地挥开，掌心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冰凉。
“别碰我！”林叙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需要你的温柔。陆迟，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种对谁都一样的笑——明明眼底没有温度，却还要装作很亲切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能被你纳入你的‘安全范围’，可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真正靠近过谁，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穿了陆迟的伪装。他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痛苦——那是林叙在天台见过一次的、卸下所有面具后的真实模样。他看着林叙，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受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仿佛从未想过，林叙竟然能看穿他用温柔筑起的高墙。
“不是的……”陆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恳求，“林叙，你别这么说，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害怕付出真心会被抛弃？只是习惯了用温柔保护自己？”林叙再次打断他，这一次，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栏杆上，碎成细小的水花，“陆迟，你太自私了。你用你的温柔困住了所有人，也困住了我。我以为我是特别的，我以为你对我的好和对别人不一样，我甚至……甚至偷偷喜欢你了三年！”
最后一句话，林叙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脆弱，打破了他所有的骄傲与伪装。三年来的隐忍、心动、不安、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像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
陆迟彻底愣住了。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林叙，大脑一片空白。“偷偷喜欢你了三年”——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他的耳边，震得他耳膜发疼，却又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无数次幻想过林叙的心意，却从未敢奢望，林叙竟然也喜欢了他这么久。
可这份狂喜很快就被心疼取代。他看着林叙哭得发抖的肩膀，看着他眼底的绝望与不甘，才明白自己的懦弱和犹豫，给林叙带来了多大的伤害。那些他以为的“保护”，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在意”，最终都变成了刺向林叙的刀。
“林叙……”陆迟的声音哽咽了，他慢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抱住那个此刻脆弱得像易碎品的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你会像以前的人一样，离开我，所以我不敢对你太特别，我不敢……”
“害怕？”林叙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你害怕，我就不害怕吗？我害怕我的喜欢是一厢情愿，害怕你的温柔是逢场作戏，害怕我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最后还是会被你丢下！陆迟，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对别人笑，我都觉得……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猛地推开陆迟，转身想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天台。可醉意让他脚步不稳，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要摔倒。陆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进怀里。
温热的怀抱将林叙包裹，带着陆迟身上熟悉的、让人心安的气息。林叙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陆迟抱得很紧，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他的腰，让他无法动弹。
“别闹了，林叙。”陆迟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别再推开我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叙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眼泪浸湿了陆迟的T恤，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陆迟的皮肤上。他靠在陆迟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无力的呜咽。
“陆迟……”他哽咽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我好像……真的喜欢你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不喜欢你是什么感觉了。可我又好怕，怕我再相信你一次，最后还是会失望……”
陆迟收紧手臂，将脸埋在林叙的发顶，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杂着酒精的气息，让他的心既酸涩又滚烫。他知道，此刻任何华丽的语言都苍白无力，他只能用行动告诉林叙，他的心意从来都不是错觉。
“不会的，”陆迟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林叙，相信我这一次，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会把所有的特别都给你，只给你一个人。”
林叙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慢慢卸下所有的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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