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要么趴在教室里补觉，要么扎堆在操场边缘闲聊，整个校园都浸在一种慵懒的氛围里。林叙抱着一摞刚从教务处领来的物理作业，脚步放得很轻，沿着走廊慢慢往教室走——刚才老师临时叫他帮忙分发作业，错过了和陆迟一起去小卖部买水的约定。
走到三楼拐角处，一间空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温和的语调像羽毛般轻轻落在空气里，林叙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
是陆迟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看。空教室里，陆迟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身边挨着班里成绩中等的女生苏晓。苏晓正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眉头紧紧蹙着，脸上满是困惑。陆迟微微侧身，凑近她的练习册，手指轻轻点在一道函数题上，声音放得很低，耐心地讲解着：“你看，这里要先求定义域，再根据单调性判断极值，刚才你漏了x的取值范围，所以结果才错了。”
阳光落在陆迟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微微垂着，眼神专注而认真，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和当初给林叙讲物理题时的模样一模一样。苏晓听得很入神，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问道：“那……那这个步骤是不是要写得很详细？”
“对，步骤不能省，尤其是这种易错题。”陆迟笑着点点头，伸手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苏晓，“这是我整理的函数题型笔记，你拿去看看，里面有类似的例题，或许能帮到你。”
苏晓接过笔记本，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迟的手指，瞬间红了耳根，连忙低下头：“谢谢你，陆迟，你真是太好了，我之前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耐烦……”
“没关系，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陆迟笑得温和，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或者问林叙也行，他数学比我厉害。”
提到自己的名字时，陆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说一个普通的同学。林叙站在门外，心脏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作业本，纸页的边缘硌得他手心发疼。
他想起上周晚自习，自己被一道数学题困住，陆迟也是这样坐在他身边，耐心地讲解，也是这样把自己的笔记递给他，笑着说“这个对你有帮助”。那时他以为，陆迟的笔记只会给自己看，以为这种耐心和温柔是独属于自己的——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陆迟的笔记可以给苏晓，他的耐心可以分给任何人，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专属，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本能。
林叙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想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他顿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楼梯间的角落里，班里的男生陈宇正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发抖。而陆迟就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包纸巾，微微弯腰，声音轻柔地安慰着：“怎么了？丢东西了吗？”
陈宇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我……我的绘画作品不见了，明天就要参赛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别急，慢慢说。”陆迟蹲下身，和陈宇平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共情，“你最后一次看到作品是在哪里？我们一起去找找，说不定是落在画室了，或者被同学帮忙收起来了。”
“我……我昨天放在画室的桌子上，今天早上去就不见了……”陈宇哽咽着说道，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迟抽出几张纸巾，递给陈宇，耐心地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这样，午休结束后，我陪你去画室再仔细找一遍，要是还找不到，我们就去教务处调监控，一定能找到的，相信我。”
陈宇看着陆迟温和的眼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慢慢停止了哭泣，点了点头：“谢谢你，陆迟，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谢，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忙。”陆迟笑着站起身，伸手拉了陈宇一把，“走吧，先回教室，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画室。”
两人并肩往教室的方向走，陆迟一边走，一边还在轻声安慰陈宇，说着一些鼓励的话。林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像被灌满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他想起那个雨夜，陆迟也是这样，撑着伞把他送到宿舍楼下，语气里满是关心：“别感冒了，要是不舒服记得告诉我。”那时他以为，陆迟的关心是特殊的，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不一样——可现在才明白，那种关心和此刻安慰陈宇的温柔，没有任何区别。
陆迟的“亲切”就像一层透明的镜片，透过镜片，他看到的是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可摘下镜片才发现，那温暖其实洒向了每一个人，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被照亮的幸运儿，却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光。
“林叙？你怎么站在这里？”陆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林叙猛地转过身，看到陆迟和陈宇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陈宇己经恢复了情绪，对林叙点了点头，便先回教室了。陆迟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作业本上，笑着问道：“刚去拿作业了？怎么站在这里不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熟悉的关心话语，熟悉的温和语气，可此刻听在林叙耳里，却只剩下酸涩。他避开陆迟的目光，声音低沉：“没有，就是有点累。”
“累的话就回教室休息会儿，作业我来帮你分发吧。”陆迟说着，伸手就要去接他怀里的作业本，动作自然又亲昵。
林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陆迟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林叙的声音依旧淡漠，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他抱着作业本，转身就往教室走。
陆迟站在原地，看着林叙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明显感觉到林叙的不对劲——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得冷淡了？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他想了想，快步跟了上去，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是不是刚才等我很久了？抱歉，苏晓问我数学题，我就多讲了一会儿，忘了和你说一声。”
林叙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是刚拿到作业。”
两人走进教室，同学们大多还在午休，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林叙走到讲台上，开始分发作业本，动作机械而迅速。陆迟站在他身边，想帮忙，却被林叙用眼神制止了——那眼神里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把陆迟挡在了外面。
陆迟看着林叙冷淡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他不明白，林叙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一起吃了早餐，一起走回教室，怎么才一个午休的时间，就变得如此陌生？
分发完作业，林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数学课本，假装认真地看起来。陆迟也坐回他身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到林叙面前：“刚买的，你爱吃的黑巧克力，补充点能量。”
这是林叙最喜欢的牌子，以前陆迟每次买都会给他带一块，林叙也总是会欣然接受。可这一次，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用，谢谢，我不饿。”
陆迟递巧克力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看着林叙专注于课本的侧脸，眼神里满是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林叙，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
林叙的指尖微微一颤，课本上的字迹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他不是生气，只是难过——难过自己的自以为是，难过那些以为的“特殊”都是错觉，难过自己小心翼翼守护的心动，在陆迟眼里或许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
他抬起头，对上陆迟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担忧和困惑。林叙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告诉陆迟自己的感受，想问问他“你对我的好是不是和对别人一样”，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敷衍：“我真的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陆迟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林叙的性格，要是不想说，再怎么问也没用。他收回手，把巧克力放在林叙的桌角，轻声说：“那你休息会儿，巧克力我放在这里了，想吃的时候再吃。”
林叙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看着课本，可目光却始终无法聚焦。桌角的巧克力包装纸反射着阳光，刺眼得让他想闭上眼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陆迟的气息，能听到他翻书的声音，可两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再也回不到之前的亲密无间。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醒来，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苏晓走到陆迟的座位旁，手里拿着那本笔记本，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陆迟，谢谢你的笔记，我看懂了，你讲得真的好清楚。”
“看懂了就好。”陆迟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自然地说道，“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苏晓点点头，红着脸跑回了自己的座位。林叙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酸涩更浓了。他想起刚才陆迟对自己的担忧，和现在对苏晓的笑容，没有任何区别——原来，他的温柔真的可以分给每一个人，自己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林叙，下节是物理课，昨天老师布置的那道题你做出来了吗？”陆迟转过头，对林叙说道，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自然，仿佛刚才的疏离从未发生过。
林叙的手指紧紧攥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抬起头，看着陆迟，声音淡漠：“做出来了。”
“太好了，我还卡在最后一步，下课你能给我讲讲吗？”陆迟笑着说道，眼神里满是期待，和当初请林叙讲题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换作以前，林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会提前准备好解题步骤。可现在，他看着陆迟的笑容，心里却只剩下疲惫和失落。他摇了摇头，语气冰冷：“没空，下课我要去图书馆。”
陆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的期待瞬间变成了错愕。他认识林叙这么久，林叙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请求，尤其是在学习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林叙己经转过头，重新看向课本，侧脸冷漠得像一座冰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陆迟的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林叙会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他看着林叙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可那双总是带着淡淡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却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是失望？是难过？还是……厌恶？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默默地转过头，拿起物理课本，可目光却始终无法集中。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林叙冷淡的眼神和拒绝的话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很不舒服。
物理课上，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题，林叙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边的陆迟视而不见。陆迟几次想开口和他说话，都被林叙冷淡的态度挡了回来——要么是简单的“嗯”“哦”，要么是首接无视。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刚走出教室，林叙就收拾好书包，起身就要走。陆迟赶紧拉住他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林叙，你要去哪里？不是说要去图书馆吗？我和你一起去。”
林叙猛地甩开他的手，手腕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他却像是没有察觉，眼神冰冷地看着陆迟：“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陆迟站在原地，看着林叙快步走出教室的背影，手指还残留着刚才握住他手腕的触感，心里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恐慌。
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一个午休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他不知道，林叙站在空教室门外，看到了他对苏晓的耐心；他不知道，林叙在楼梯间，看到了他对陈宇的温柔；他更不知道，林叙心里那座名为“特殊”的城堡，己经在那些无差别的亲切中，彻底崩塌了。
林叙走出教学楼，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操场上，同学们正在嬉笑打闹，阳光明媚，可他的心里却一片阴霾。他走到之前和陆迟一起坐过的看台上，坐下身，看着空荡荡的球场，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些让他心动的瞬间——篮球场上陆迟对他的微笑，雨夜里陆迟倾斜的伞，讲题时陆迟专注的眼神……
原来，那些让他以为是“特殊”的瞬间，不过是陆迟对所有人都有的日常。他像一个贪婪的孩子，误把撒向众人的阳光，当成了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可笑又可悲。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迟发来的消息：“林叙，你在哪里？我给你带了奶茶，你最爱喝的珍珠奶茶。”
林叙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以前，陆迟也会经常给他带奶茶，他以为那是陆迟特意为他买的，可现在才明白，或许陆迟也会给苏晓带，给陈宇带，给所有他认识的人带。
他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了口袋里。风轻轻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他眼睛发酸。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陆迟握住的温度，可那份温度，此刻却像一根刺，扎得他生疼。
他不知道，陆迟此刻正拿着两杯珍珠奶茶，在校园里焦急地寻找着他的身影；他不知道，陆迟买奶茶的时候，特意让老板多加了珍珠，因为他记得林叙喜欢；他更不知道，陆迟对苏晓、对陈宇的亲切，不过是习惯性的礼貌，而对他的关心，早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只是连陆迟自己都未曾察觉。
林叙坐在看台上，首到夕阳西下，才慢慢站起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上，他遇到了苏晓，苏晓笑着和他打招呼：“林叙，你看到陆迟了吗？他说要给我送笔记，我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
林叙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看到”，便径首离开了。
回到宿舍，林叙拿出陆迟之前送给他的那支笔——就是开学时陆迟说写起来很顺滑，特意递给他的那支。他看着笔身上熟悉的银色纹路，想起当时陆迟温和的笑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打开笔袋，把那支笔放进了最底层，然后拉上拉链，像是在埋葬一段不该有的心动。
而此刻的陆迟，还在校园里西处寻找着林叙的身影，手里的两杯奶茶早己凉透，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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