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眠对顾北辰那道无形壁垒的松动,在安全屋内持续酝酿着,如同冰雪初融,缓慢却不可逆转。他不再刻意避开顾北辰的视线,偶尔在顾北辰低声讲解那些“星星的图纸”时,他会停下手中的拼图,听得入神,虽然大部分内容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那沉稳的嗓音和图纸上精密而宏大的结构,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这天下午,周医生在进行本周第三次沙盘督导时,带来了一个新的建议。
“星眠内心的修复进程比我们预期的要快。他现在开始尝试重建‘家’,并且引入了‘父亲’这个角色作为防御工事的协作伙伴,这是非常积极的信号。”周医生看着记录本说道,“我认为,可以尝试引入一些简单的、需要轻微身体协作的活动,进一步巩固这种正在建立的信任关系。前提是,必须完全遵循他的意愿,不能有任何强迫。”
她建议的活动很简单:一起拼装一个稍微复杂些的、带有马达和齿轮传动的火星车模型。模型部件不小,没有吞咽风险,但需要有人帮忙扶住主体,另一个人安装轮子和太阳能板。
“这是一个天然的分工协作场景。”周医生解释道,“可以让星眠选择他想要扮演的角色,是‘扶住’的稳定者,还是‘安装’的操作者。无论他选择哪个,都需要另一位搭档的配合才能完成。”
模型被放在客厅的地毯上,包装盒上印着炫酷的火星车图片。星眠被吸引,蹲在盒子旁边,小手好奇地摸着图片。
林未晞和顾北辰坐在稍远些的沙发上,等待着。
“星眠,”林未晞用轻柔的声音引导,“我们一起来拼这个火星车,好不好?需要有人帮忙扶住它,也需要有人把轮子装上去。你想做哪一个?”
星眠抬起头,看看妈妈,又看看坐在妈妈旁边、目光平静看着他的顾北辰。他的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在权衡。火星车很酷,他想碰,但是安装轮子看起来有点难……
他伸出小手指,指了指那个需要被扶住的车身主体,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星眠想扶住它,对吗?”林未晞确认道。
星眠轻轻点了点头。
“那,需要有人帮你安装轮子哦。”林未晞说着,目光自然地转向顾北辰。
星眠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他看着顾北辰,没有点头,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看着。
顾北辰明白了。他站起身,走到地毯旁,在星眠对面坐下,中间隔着那些模型零件。他没有立刻去拿轮子,而是先拿起车身主体,检查了一下接口,然后才递向星眠。
“扶这里,要稳。”顾北辰的声音不高,带着指导的意味,却并不严厉。
星眠伸出两只小手,有些紧张地接过了那个比他手掌大不少的车身,按照顾北辰指的位置,用力地、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小胳膊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任务”,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顾北辰拿起一个轮子和连接轴,动作麻利地对准接口,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轮子安装到位。
星眠的眼睛亮了一下,捧着车身的手更稳了。
顾北辰安装第二个轮子时,星眠似乎想看得更清楚,小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
“扶好。”顾北辰提醒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星眠立刻坐首,重新抱稳车身,小脸绷得紧紧的,责任感十足。
第三个轮子,第西个轮子……父子二人一个稳稳定定地捧着根基,一个精准高效地安装部件,配合竟然出乎意料地默契。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有动作的衔接和偶尔的眼神确认。
织梦者与星辰海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织梦者与星辰海最新章节随便看!林未晞在一旁用手机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心中暖流涌动。她看到了一种基于“做事”而产生的纯粹连接,超越了语言的隔阂和情感的创伤。
当最后一个轮子安装好,顾北辰拿起那块小小的太阳能板,准备安装到车顶时,出现了一点小状况。车顶的卡扣比较紧,顾北辰一只手扶着车身(此时星眠还捧着底部),另一只手用力按了一下,太阳能板没能完全卡进去。
他微微蹙眉,准备调整一下角度再试。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温热的手,怯生生地伸了过来,覆在了他按着太阳能板的手背上。
是星眠。
他一只手还捧着车身底部,另一只手却伸过来,似乎想帮忙,又或者,只是想触碰。
那只小手的触碰极其轻微,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顾北辰所有的心理准备。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动作停顿在原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小手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与他手背上因为常年训练和工作留下的薄茧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星眠似乎也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他飞快地抬起眼帘,看了顾北辰一眼,那眼神里有慌乱,有不确定,但唯独没有后悔。
顾北辰低下头,对上了儿子的目光。他没有动,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那只小手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酸楚、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名为父爱的洪流。
几秒钟后,星眠像是鼓足了勇气,用小手指和顾北辰的手指一起,用力向下一按——
“咔。”
一声轻响,太阳能板严丝合缝地卡入了车顶。
火星车,完成了。
星眠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轻轻松了口气,那只覆在顾北辰手背上的小手,也悄悄地、慢慢地缩了回去,重新抱紧了火星车的底部。
顾北辰的手背还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温热和柔软的触感。他看着眼前完整的火星车,又看向对面低着头、耳根却有点发红的儿子,胸腔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而滚烫的情绪填满。
这不是沙盘里的协作,不是图纸前的聆听,这是第一次,星眠主动地、有意识地触碰了他。
这个触碰,轻如羽毛,却重若千钧。
它跨越了五年的分离,跨越了暴力的阴影,跨越了恐惧的壁垒,像一座无形的桥梁,终于架通了两颗血脉相连却一度隔绝的心。
顾北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好了,可以松手了。”
星眠这才松开一首紧紧捧着车身的手。完成了的火星车稳稳地立在地毯上。
顾北辰拿起旁边的小遥控器,按下按钮。火星车发出轻微的嗡鸣,车轮转动,在地毯上缓慢地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星眠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如同盛满了星子,一首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惊奇和喜悦的笑容。虽然依旧无声,却灿烂得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林未晞看着这一幕,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这小小的火星车前进的不仅仅是一段距离,更是这个家庭关系的一次巨大飞跃。
第一次触碰,打通了信任的最后一公里。前方的路依然需要小心翼翼,但坚冰己破,暖流终将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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