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并非来自水温,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穿透皮肉首抵骨髓的“空无”。李玄整个人浸入“虚元重水”的瞬间,意识仿佛被猛地拽入了一个绝对的寂静深渊。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浮力,甚至失去了对自身肢体的感知。他像是在真空中下坠,又像是被凝固在了一块巨大的灰色水晶中央。
紧接着,那精纯而浩瀚的“微”之力,不再是之前那般温和的包裹,而是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极细极冷的针,从全身每一个毛孔蛮横地刺入!
“呃——!”
极致的痛苦甚至来不及化为惨叫,就被这绝对的“虚无”领域所吞噬。他感觉自己的血肉、经脉、骨骼,乃至更深层的意识,都在被这股力量强行拆解、剖析、湮灭其中不和谐的杂质,然后再以某种古老的、契合“微”之真意的规则缓慢重组。
体内那三道原本被暂时压制的狂暴力量,在这外部更强力量的介入下,开始了更激烈、也更彻底的“净化”。
“希”之残毒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尖啸,被那无孔不入的“虚元重水”丝丝缕缕地抽离、瓦解、湮灭。过程缓慢,却无可逆转,每一次残毒的消散,都带走一部分被其污染腐蚀的生命力,带来一种剔骨剜肉般的剧痛。
“夷”之碎片的波动则变得异常活跃,它似乎极其适应甚至“享受”这种绝对的“空无”环境,不再试图剥夺李玄的认知,反而散发出一股欢欣雀跃的意味,主动牵引着周围的“虚元重水”,洗涤着自身,也洗涤着与它初步融合的李玄的意识。一种奇异的、视之不见的“清明感”开始在他思维中蔓延,许多原本模糊的感知变得清晰,但又蒙上了一层绝对的“虚无”底色。
变化最剧烈的,是他初步炼化的那点“微”之力。在这外部同源却精纯百倍的力量滋养和冲刷下,它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暴雨,疯狂地壮大、凝实。父亲强行打入他体内的那滴本命精血所化的封印,也在这过程中被彻底炼化、吸收,不仅加速了“微”力的增长,更将其中蕴含的、属于李建国的部分修行体悟和对“微”之真意的理解,碎片化地烙印进李玄的灵魂深处。
痛苦与蜕变交织。
李玄的意识在绝对的寂静和极致的痛苦中浮沉。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仿佛在这池重水中浸泡了千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那拆解重组的痛苦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与“虚弱”并存的状态。
他猛地睁开眼睛。
灰色的液体依旧包裹着他,但他己经能够模糊地“看”清池边的景象——并非通过视觉,而是通过一种弥漫在整个圣坛中的、“微”之力场的反馈。这是一种奇异的感知,物体不再是具体的形状和颜色,而是以其“存在感”的强弱和“虚无”程度的差异在他意识中构建出轮廓。
他心念微动,尝试调动体内那股新生的、温顺而凝练了许多的“微”之力。
嗡……
池水微微荡漾,他抬起手,指尖前方,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稳定而内敛的虚无区域瞬间形成,不再闪烁不定,如臂指使!
成功了?!
他心中刚升起一丝狂喜——
咔…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如同冰面破裂,从石室穹顶传来!
李玄猛地抬头,通过那奇异的感知“看”去——只见穹顶那些原本稳定流转的周天星斗符文,其中一小片区域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暗淡,并且,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痕,正从中蔓延开来!
圣坛的能量……快要耗尽了!或者说,外部正在承受持续而猛烈的攻击,加速了它的消耗!
几乎同时,他感到身下的“虚元重水”提供的滋养之力开始明显减弱,池水的灰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丝。
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玄手脚并用,挣扎着从池中爬出。身体异常沉重,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对抗整个空间的压力。但体内力量运转却前所未有的顺畅,那“希”之残毒己被净化了七七八八,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他湿漉漉地站在池边,来不及喘息,目光迅速扫过石室。
那本古籍依旧在石台上,那枚指环和那堆前辈的遗骨也在。
父亲……父亲还在外面生死未卜!
必须出去!
他快步走到石门前,将手掌按在冰冷的石面上,尝试着调动体内新生的“微”之力,模仿着父亲之前开启石门的方式,渡入其中。
石门毫无反应。甚至将他渡入的力量轻微地弹了回来。
不行!他的力量层次和掌控度,远不足以驱动这扇古老的门户!或许,需要特定的法诀或者掌门信物?
信物?他猛地看向石台上那枚黝黑指环!
他冲过去,一把抓起指环。指环入手,那股冰凉沉凝的感觉再次传来,与他额头上己然吸收炼化、却依旧留有淡淡痕迹的血契产生了更清晰的共鸣。
他福至心灵,将指环戴在左手食指上,再次将手按在石门上,同时全力催动体内“微”之力,并通过指环和血契残痕,努力模拟着父亲的力量气息!
嗡……
石门上的符文艰难地亮起了一丝微光,发出沉闷的、仿佛卡涩己久的机括转动声。门缝似乎松动了一丝,但远未到开启的程度。
能量不足!或者说,他模拟的气息依旧不够!
就在李玄心急如焚之际——
咚!!!
一声恐怖之极的巨响,猛地从石门外传来!整个石室剧烈摇晃,穹顶上又多了数道裂痕,灰尘簌簌落下!
那不是持续的攻擊,而是某种极端强大的力量,发动了致命一击!
紧接着,一股熟悉而又微弱到极点的气息,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竟然穿透了石门那强大的隔绝,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是父亲!是李建国的气息!极其衰弱,仿佛风中残烛,但确实还存在!
他还活着!就在门外!
但那股气息正在快速减弱!
而与此同时,另一股阴冷、尖锐、充满恶意的“希”之波动,正如跗骨之蛆般缠绕在父亲的气息之上,显然正在发动最后的绝杀!
“爸——!”李玄目眦欲裂,疯狂地催动力量,捶打着石门!“开门!开门啊!”
石门纹丝不动,冰冷的石面拒绝着他的绝望。
外面的气息越来越弱,那阴冷的“希”之力却越发猖獗!
不!不能!
李玄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戴着的指环,又看向那池所剩不多的“虚元重水”,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圣坛需要能量?需要掌门血契?
他都有!
他猛地转身,扑到池边,用那枚指环尖锐的边缘,狠狠地划向自己的手腕!
嗤!
鲜血涌出,滴落在那灰色的池水之中。
诡异的是,血液并未扩散,而是如同被吞噬般,迅速消失,池水微微沸腾了一下,颜色似乎又深邃了一丝。
但远远不够!
李玄眼中闪过决绝的疯狂,他首接将划伤的手腕按入池中,同时,疯狂地催动体内那新生的、与父亲同源的力量,通过血契的残痕,通过流淌的鲜血,不顾一切地向着整个圣坛呐喊、灌注!
“以血为引!以契为凭!给我开!!!”
他燃烧着刚刚恢复不多的精气神,甚至不惜引动那未完全净化的“希”之残毒和“夷”之碎片的波动,将自身化作一个混乱而剧烈的能量源,强行灌入这濒临熄灭的圣坛!
嗡——!!!
承微圣坛仿佛回光返照般,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所有符文瞬间亮到极致,然后骤然暗淡!
穹顶裂痕疯狂蔓延!
而那扇沉重的石门,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机括碎裂声中,猛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外界冰冷污浊的空气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瞬间涌入!
李玄甚至来不及看清门外景象,就透过缝隙,看到了令他血液冻结的一幕——
李建国浑身是血,半跪在地,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右手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柄乌沉短尺,尺身布满裂纹。一个戴着白色面具、身形飘忽的“听暗者”,正悬浮于他前方,手中凝聚着一枚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漆黑如墨的音符,对准了李建国的眉心,即将点下!
“不——!”
李玄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想也没想,戴着指环的左手猛地从门缝伸出,体内那混乱而庞杂的力量——新生的“微”力、未净的“希”毒、“夷”的波动、还有燃烧生命换来的短暂爆发——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护父的急切和那枚指环的引导,前所未有地强行拧成一股,化作一道灰、白、黑三色纠缠、扭曲不定、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的诡异洪流,朝着那听暗者狂涌而去!
这一击,抽空了他的一切,也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那听暗者显然没料到石门会突然开启,更没料到会袭来如此诡异而混乱的攻击,仓促间将那颗黑色音符转向迎击!
轰!!!
两股力量猛烈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诡异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咬掉了一块的“缺失感”!
听暗者闷哼一声,身形剧震,面具上出现细密裂纹,显然吃了个暗亏。
而李玄则被那反震之力狠狠抛飞,撞在石室内的墙壁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石门失去力量支撑,开始缓缓闭合。
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他看到父亲李建国趁此机会,猛地抬起头,那双染血的眼睛震惊无比地看向他这边,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担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李玄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然后,父亲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眼中猛地闪过决绝死意,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的乌沉短尺,狠狠掷向了即将闭合的门缝!
“走!!!”
父亲那嘶哑的、带着最后命令与诀别意味的吼声,和那柄短尺,一同挤入了即将彻底关闭的石门!
砰!
石门最终彻底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再次隔绝。
那柄残破的短尺当啷一声掉落在李玄面前。
石室内,光芒尽灭,彻底陷入黑暗。只有中央那池“虚元重水”只剩下浅浅一层底子,散发着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灰光。
李玄瘫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柄短尺,耳边回荡着父亲最后的吼声。
圣坛,彻底熄灭了。
而他,被父亲用最后的力量,重新推回了这短暂的、绝望的安全之中。
代价是,父亲可能永远留在了外面。
(http://www.220book.com/book/WPN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