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唯有李建国微弱断续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彻底冻结。李玄跪坐在父亲身旁,掌心贴合其冰冷的胸膛,初源之光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渡入那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母亲的遗书字字泣血,依旧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遍阅读,都像是在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又撒下一把盐,痛楚尖锐,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谎言。阴谋。容器。降临。
这些词语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的灵魂。过往十八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世界露出了它冰冷残酷、遍布陷阱的獠牙。
恨吗?
恨。蚀骨灼心。对凌虚子,对夷派,对那三个高踞维度之外、以世界为食的所谓“先驱”。
但这恨意,此刻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母亲和影姨牺牲的悲恸与责任所压制。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复仇冲动,在初源之光那平和却坚定的流转中,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韧的决意。
活下去。不是苟延残喘,而是背负着逝者的遗志,去探寻那几乎不可能的……生路。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留下的那缕乌黑长发上。用红线仔细捆好,仿佛寄托着无尽的牵挂与嘱托。
【……头发……阿影……信她……】
母亲最后潦草的字迹指向于此。这缕发丝,是信物,是钥匙,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李玄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缕发丝。触感柔韧冰凉,仿佛还残留着母亲的一丝气息。当他指尖拂过发丝时,心脏处的初源之光再次微微悸动,与发丝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共鸣。
同时,他怀中的“夷”之碎片也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同源的波动。
鬼使神差地,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细微的初源之光,混合着一丝自己的神念,缓缓注入那缕发丝之中。
嗡……
发丝无风自动,表面流淌过一层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七彩光晕。紧接着,一段更加隐晦、更加破碎的意念流,如同被触发的加密信标,顺着那丝神念,反馈回李玄的脑海!
并非完整的信息,而是一副极其模糊的、残缺的……星图?
不,不完全是星图。那更像是一种抽象的、用能量流动轨迹标注出的坐标。坐标的核心,指向一个不断变幻的、非固定的“点”。而这个“点”的周围,标注着几个极其古老、与承微圣坛符文同源,却又更加复杂深奥的符号。
其中两个符号,他依稀能辨认出,似乎与“平衡”、“枢纽”的概念相关。
而另外几个,则完全无法理解,充满了非人的、冰冷的几何感,令人望之心悸。
星枢?
这就是母亲提到的“星枢”的线索?一个不断移动的、隐藏在特定能量节点中的……地方?或者东西?
这缕头发,竟然是一个记录并隐藏着坐标的特殊载体!这绝非夷派的手段,更像是母亲私下研究,甚至可能结合了微派和未知技术创造的秘密!
李玄的心脏狂跳起来。希望,如同黑暗中裂开的第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但紧接着便是巨大的茫然。这坐标模糊残缺,指向不明,如何寻找?更何况,他现在困守在这礁石洞窟,父亲危在旦夕,外界强敌环伺,每一步都寸步难行。
他收回神念,将那缕发丝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把冰冷而沉重的钥匙。
当务之急,是父亲的伤势。
他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初源之光上。随着他对这光芒的引导越发熟练,他发现其滋养生机、平衡异力的效果远超预期。父亲体内那因法器自爆而几乎断绝的经脉,竟然在那温润光芒的照耀下,开始极其缓慢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地自我修复。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但至少,恶化停止了。
这给了李玄一丝喘息之机。
他不敢浪费丝毫时间。在维持为父亲疗伤的同时,他开始尝试按照母亲遗书中提及的、以及初源之光本能传递的信息,真正引导和修炼体内的三种力量。
不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压制或本能的反击,而是尝试去理解它们各自的“规则”,去找到那种“平衡”的微妙状态。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
“微”之力,沉凝内敛,瓦解实体,守护方寸;
“希”之力,感知万物,辨析真伪,亦能惑乱心神;
“夷”之力,扭曲认知,遮蔽形质,亦能窥见真实;
三种力量,如同三股特性迥异却同源而生的河流,在初源之光这个“河床”的约束与引导下,缓缓流淌,相互制衡,又隐隐有着融合归一、爆发出更强威能的趋势——但李玄死死记住了母亲和上古遗迹的警告,强行抑制住了这种趋势,只求平衡,绝不融合。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好几次,他都险些控制不住那蠢蠢欲动的融合本能,差点引动体内力量再次暴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初源之光那包容一切的“空”与“静”的特质影响下,他对三种力量的掌控,开始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提升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洞外海浪的声音依旧,光线通过某些巧妙的折射孔洞投入石室,提供着微弱的光明。
李建国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皮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
李玄猛地从修炼中惊醒,急忙凑过去:“爸!爸你醒了?”
李建国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当他看清李玄的脸时,那双浑浊的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悲痛、愧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玄……子……”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对……不起……我……”
“别说了,爸。”李玄握住父亲冰冷的手,声音哽咽,“我都知道了……不怪你……不怪妈……我们都被骗了……”
李建国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良久,他才再次睁开眼,眼神里多了了一丝属于微派掌门的坚韧和冷静。
“……这里……是哪里?”
“是妈留下的安全屋。”李玄简单解释了一下发现这里的经过,以及母亲的遗书和关于“星枢”的线索,但暂时隐去了关于域外存在的最骇人部分,怕父亲刚苏醒承受不住。
李建国听着,眼中闪过震惊、痛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静儿……她……一首都比我看得清楚……”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李玄连忙扶住他。
他的目光扫过石室,落在角落林静的遗体上,凝固了片刻,那刻骨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再次击垮,但他强行忍住了,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仔细感知着石室的情况。
“这里的隐匿阵法很精妙……结合了微派和……她夷派的手法,还掺杂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应该是她私下研究的成果。”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但能量正在减弱……支撑不了太久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李玄心中一紧:“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李建国咬着牙,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脸色又是一白,却坚持道,“微派功法本就擅长固本培元,加上你那股奇特力量的滋养……恢复慢,但根基未毁……找到更安全的地方,才能从长计议。”
他看向李玄,眼神凝重:“你刚才说……‘星枢’?静儿还留下了线索?”
李玄点点头,取出那缕发丝,将自己的发现告知父亲。
李建国接过发丝,仔细感知了片刻,脸色越发凝重:“好精妙的手段……将坐标烙印在生命本源物质上,以特定频率激活……这绝非寻常法门。她提到的‘星枢’……我似乎在哪本极古老的微派残卷中见过只言片语,据说与上古‘守序者’有关,是维持某种平衡的关键节点……但具体是什么,早己失传。”
他看向李玄,沉声道:“如果这真是静儿拼死留下的线索,那必然极其重要。我们必须找到它!”
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分,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父子二人沉默下来,石室中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最终,李建国艰难地做出决定:“此地不宜久留。凌虚子生死未知,夷派绝不会善罢甘休,其他两派也可能闻风而来。我们必须趁他们还在混乱中,尽快离开。”
“去哪?”李玄问道。
李建国目光投向石室唯一的出口,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面汹涌的大海。
“先离开这片海域,找个地方彻底隐匿起来,从长计议。然后……”他看向李玄手中的发丝,“……我们去寻找‘星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决绝:“但在那之前,玄子,你需要真正学会掌控你的力量。不是像之前那样野路子般的摸索,而是系统的、完整的微派传承,并结合你自身的特殊性。”
“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尽数传你。时间紧迫,过程会很痛苦,但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因为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可怕。”
李玄重重点头,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定。
休息片刻,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后,李建国不顾伤势,开始强撑着为李玄讲解微派力量的真正核心要义,从最基础的感知“虚”与“实”,到如何凝炁化形,如何构建防御与攻击法门。
李玄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结合自身对三力的独特感应和初源之光的调和,进展飞快,许多父亲讲解的关窍,他往往能一点即通,甚至举一反三。
时间在传授与修炼中飞速流逝。
当李建国终于将最后一段关于“尺规”运用(尽管尺己碎)的精要讲述完毕,体力再次不支倒下时,李玄感觉自己对“微”之力的理解和应用,己然脱胎换骨。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更加圆融流转的三力,虽然总量并未增加多少,但掌控力与之前己是天壤之别。
他走到洞口,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是时候离开了。
他回到石室,小心翼翼地用兽皮将母亲的遗体包裹好。然后背起依旧虚弱的父亲,一步步走向洞口。
在踏出洞口的前一刻,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处给予他们短暂喘息的安全屋。
母亲的遗物紧贴胸口,父亲的重量压在背上,前路是未知的风暴与深渊。
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坚定。
微光己燃,纵前路万劫,亦当孤往。
他躬身,钻出了洞口,重新投入那片冰冷而危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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