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后的身影,如同投入沸水的冰雪,在那片他亲手划定的、悲壮而浩瀚的虚无之域中,无声无息地消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凄厉的惨叫,只有一种规则被强行篡改、物质被彻底归墟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绝对寂静。
那璀璨而短暂的光华湮灭的刹那,李玄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一同挖去,留下一个冰冷彻骨、汩汩流血的空洞。他甚至不敢回头,不敢去确认那片重归死寂的黑暗,只能凭借着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最后推力,凭借着那股刻入骨髓的、名为“活下去”的执念,抱着母亲冰冷的遗体,向着与那绝唱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
喉咙里堵着血块和破碎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胸腔,带来灼烧般的剧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却又麻木地、机械地交替迈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枝败叶和湿滑的苔藓上。
浓雾依旧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将身后的惨烈与身前的未知模糊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灰白。父亲的虚无之域似乎不仅吞噬了追兵,也极大地干扰了天上那碟形阴影的锁定,那种如芒在背的扫描感减弱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同幽灵般在雾气的更高处徘徊,冰冷而耐心。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父亲的牺牲,母亲的遗愿,影姨的援手,上古文明的警示……这一切的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驱赶着他,不能倒下,不能停留。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了何方。意识因力竭、悲痛和伤势而逐渐模糊,全凭一股本能和初源之光那微弱却不息的流转吊着一口气。
终于,在穿过一片尤其茂密、荆棘丛生的灌木林后,他脚下一个趔趄,连同母亲的遗体一起,重重摔倒在地,翻滚了几圈,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才勉强停下。
剧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坐起,检查了一下母亲的遗体,好在有兽皮包裹,并未受到严重损伤。他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鸣,眼前金星乱舞。
暂时……安全了?
他侧耳倾听,浓雾中只有死寂,以及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天上的威胁似乎也暂时远离了。
首到此刻,那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悲痛才终于冲垮了堤坝,将他彻底淹没。
“爸……爸……”他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地面,牙齿死死咬住手臂,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污,肆意横流。
那个沉默的、看似普通的、守护了他十八年的父亲;那个是微派掌门、背负着沉重秘密的父亲;那个最后用生命为他划定生路、吼出“无愧于心”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在他晚归时,留着那盏昏黄的灯;再没有人会用粗糙的手掌,笨拙地拍拍他的头;再没有人会用那种看似严厉、实则担忧的眼神看着他修炼……
家,彻底碎了。
巨大的悲伤和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溺毙。
就在这时,心脏处的初源之光再次微微明亮起来,一股温和而沉静的力量缓缓流淌全身,并非治愈伤势,而是抚平那几乎要撕裂他灵魂的悲痛浪潮,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不是遗忘,不是麻木,而是将那滔天的情绪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韧的……承载。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己然不同。那里面依旧残留着巨大的痛苦,却被一种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意所覆盖。
父亲走了。但他留下的东西,还在。
微派的传承,母亲的遗志,那关于“星枢”的线索,以及……这身被诅咒却又唯一能倚仗的力量。
他不能辜负。
他挣扎着站起身,重新将母亲的遗体抱起。目光扫过西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多年的林场深处,荒草及腰,到处是腐朽的木材和锈蚀的机械残骸。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短暂休息、处理伤势、并思考下一步的地方。
凭借着“夷”之力的感知,他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找到了一个半塌的、似乎是过去伐木工人用来临时存放工具的木棚。棚子很小,里面堆满了破烂和蛛网,但至少能提供一个相对干燥的遮蔽。
他将母亲遗体小心地安置在最里面的角落,用能找到的破帆布仔细盖好。
然后,他才疲惫地坐倒在地,检查自身的状况。
内视之下,情况糟糕透顶。经脉多处受损,尤其是最后强行引导那湮灭光束,反噬极其严重。初源之光虽然神异,但修复速度远远跟不上伤势。力量也几乎耗尽,三种力量虽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却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浅溪,微弱不堪。
他从怀中掏出母亲留下的那缕发丝和影姨给的贝壳哨子。发丝依旧冰凉,那残缺的星图坐标深深印刻在脑海。哨子古朴神秘,却透着一股非生即死的决绝。
下一步,该去哪里?如何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星枢”?
他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十八年来几乎都困在那座小城和父亲编织的平凡假象里。如今举目皆敌,夷派、那神秘的碟形飞行物、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他该信任谁?又能投向何方?
母亲说“不可信”,父亲临终前也未指明方向。
唯一的线索,似乎只有手中这缕发丝,和影姨那句“先活下去”。
活下去……
他握紧了发丝和哨子,目光落在母亲安息的角落。
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真相,才能告慰父母,才能……让那些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当务之急,是恢复一定的实力,并彻底隐匿起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按照父亲最后传授的微派正宗法门,结合初源之光的特性,缓缓引导体内那微弱的三力,修复受损的经脉,滋养枯竭的气海。
这一次修炼,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了父亲的呵斥与指导,没有了外界的逼迫与干扰,只有绝对的孤独和沉静。每一次力量的流转,都伴随着对父亲传承的理解和消化,伴随着对自身状况的精确把握。
痛苦依旧,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但他心志己然不同。那巨大的悲痛和仇恨,此刻反而成了最坚韧的磨刀石,让他心无旁骛,意志如钢。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光透过木棚的缝隙,预示着灰蒙蒙的白昼再次降临时,李玄缓缓睁开了眼睛。
伤势依旧沉重,力量也只恢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澈、更加内敛,深处仿佛有两簇冰冷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必须离开了。这里并不安全,追兵迟早会扩大搜索范围。
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安息的地方,深深一躬。
然后,他走出木棚,辨认了一下方向——那并非来自明确的坐标,而是初源之光与母亲发丝中残留的星图产生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指引,指向大陆的西北方向。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但他己然踏上了征途。
孤身只影,背负着血仇与遗志,怀揣着微弱的星火与冰冷的决心,一步一步,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未知的荒野之中。
父亲的尺己碎,但“尺规”己刻入他魂。
薪火虽微,终将燎原。
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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