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崖，我们必须去。”
父亲的声音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砸进李玄的耳膜，钉入他的骨髓。死的准备……杀掉所有挡路之人……这些话从一个昨日还只是“机修工父亲”的人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决绝。
李玄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堵死，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只是看着父亲，看着他那双此刻只剩下冰冷决断的眼睛，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巨浪推向一片漆黑的血色海域。
李建国没有给他消化恐惧的时间。形势逼人，每一秒都如同勒紧的绞索。他猛地转身，走向地下室中央那巨大的“承微台”。
“过来！”命令简短而强硬。
李玄几乎是凭借本能，踉跄着跟过去。石台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死物，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无”气息。
李建国的手按在石台边缘，一股远比之前演示时更磅礴、更精纯的“微”之力注入其中。整个石台嗡鸣起来，表面的符文逐一亮起，流淌着灰暗的光泽，石台中心区域的光线开始剧烈扭曲，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不断旋转塌陷的“虚无”漩涡。
“‘微’之力，非仅是防御瓦解。”李建国声音冷硬如铁，如同锻打钢铁的重锤，“其性至虚，亦可至锐！化虚为刃，无物不破！今日，你要学的不是感知，而是‘凝炁’与‘化形’！”
他并指如刀，悬于那扭曲的漩涡之上。只见那磅礴的“微”之力竟随着他指尖的引导，从那漩涡中被强行抽取、压缩，凝聚于他指尖前方寸许之地！
那不是光，不是气，甚至不是任何可见的能量流。那是一片极致的、高度浓缩的“空无”！一片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只能通过其周围光线和空间的剧烈畸变才能勉强感知其存在的——虚无之刃！
李玄仅仅是看着那片扭曲的区域，就感到眼睛刺痛，神魂仿佛都要被吸进去绞碎！
“看好了！”李建国低喝一声，指尖对着石台空处一划！
无声无息。
石台上空，一道清晰的、平滑无比的黑色裂痕骤然出现！那不是切割的痕迹，而是那片空间的“存在”本身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绝对虚无的路径！裂痕边缘的石质光滑如镜，仿佛天生便是如此！
李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倒竖！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尝试引导你体内那点可怜的‘微’之感应，照我做！”李建国收回手指，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切了一块豆腐，“先从这‘承微台’的漩涡中抽取一丝力量，在指尖凝聚！记住，不是用你的蛮力，是用你的‘神’去约束，去压缩！让它‘实’起来！”
李玄脸色苍白，手指都在发抖。他依言将手悬在石台那扭曲的漩涡上方，努力调动起昨晚那点以痛苦为代价换来的、对“微”之力的模糊感应。
散！乱！弱！
他的意念如同蛛丝，试图去缠绕捆绑一头狂暴的巨兽。那漩涡中的“微”之力庞大而混乱，他非但无法从中抽取分毫，反而自己的那点微弱感应差点被其同化、扯散！精神上的反噬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蠢货！”李建国厉声呵斥，“你的锚点呢？！用你昨晚对抗‘希’劲的狠劲！把它当成要杀你的敌人！要么你约束它，要么它撕碎你！没有第三条路！”
父亲的话像鞭子抽在李玄心上。他猛地一咬牙，眼中掠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死？外面有更恐怖的死局等着！练不成，横竖都是死！
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而是将全部精神疯狂压上，以那残存的头痛为背景，以自身意识为牢笼，恶狠狠地“抓”向漩涡中一丝游离的“微”之力！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灵魂！那丝力量狂暴无比，瞬间反噬！李玄闷哼一声，整条手臂都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仿佛血肉正在失去实体！
“压缩！别让它散开！”李建国的声音如同炸雷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微”之力从父亲掌心渡入他后背，强行稳住他即将崩溃的意念，并示范般地引导着那股狂暴的力量向指尖压缩。
痛！难以想象的痛！那感觉就像徒手攥住一把不断振动的、由无数细小真空裂缝组成的锉刀，每一秒都在磨灭他的血肉和意识！
李玄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凭借着一股狠劲，拼命模仿着父亲渡入的那股力量的运转方式，疯狂地压缩、再压缩！
一点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感，终于在他食指尖前方艰难地浮现出来！不稳定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溃散！
“维持住！”李建国毫不放松，撤回了大部分引导的力量。
压力骤增！李玄几乎是用自毁的方式燃烧着精神，才勉强维持住那一点可怜的虚无之刃不散。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己经不是自己的了，那里只剩下纯粹的、撕裂一切的“空无”。
“挥出去！”命令再次到来。
李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划！
噗！
一声轻响，像是戳破了一个水泡。
他指尖那点微弱的扭曲感瞬间溃散。而在他挥出的方向，石台表面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只有半寸长的划痕，痕迹边缘略显毛糙，远不如父亲那般平滑绝对。
但，确实留下了痕迹！
李玄脱力般地向后跌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痉挛，传来一阵阵虚幻的灼痛和空虚感。
李建国看着石台上那道浅痕，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惊讶掠过，但很快又被严峻取代。
“形散神溃，徒有其表！废物！”他嘴上毫不留情，“这点威力，连只鸡都杀不死！继续！”
根本不給李玄任何喘息的机会，新的指令又来了。
这一次，李建国不知从哪个柜子里取出了一副看起来极其古老的、用某种暗沉金属丝编织而成的手套，手套背面镶嵌着几颗米粒大小、不断散发着微弱“微”之波动的灰色晶石。
“戴上它！这‘千缠丝’能帮你更好地凝聚和引导力量，但也会让你更清晰地感受到力量反噬的痛苦！今天练不成凝炁化刃入门，你就等着‘千缠丝’把你双手彻底‘虚化’掉！”
李玄看着那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套，心脏冰凉。但他没有选择。他咬紧牙关，伸出依旧颤抖的手，戴上了手套。
冰冷！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手套，刺入他的皮肤，首接连接了他的神经！与此同时，他对石台漩涡中“微”之力的感知陡然清晰了数倍，也……更加狂暴了数倍！
新一轮更加残酷的折磨开始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李玄压抑的痛哼、粗重的喘息，以及那“承微台”漩涡永无止境的嗡鸣。李建国如同最冷酷的监工，站在一旁，时刻用语言和偶尔渡入的冰冷力量鞭策着、矫正着、逼迫着。
失败，痛苦，再尝试，再失败……
李玄的意识在一次次的耗尽与压榨中变得模糊，唯有一股不甘和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机械地重复着凝炁、压缩、挥出的动作。
汗水滴落在石台上，瞬间就被那虚无的力量蒸发。他的指尖从剧痛到麻木，再到一种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纯粹的“工具”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又一次耗尽所有力气，指尖那扭曲的虚无之刃即将再次溃散的瞬间——
也许是极致的压力下的灵光一现，也许是无数次失败后肌肉和神经终于记住了那一点正确的韵律。
他福至心灵，没有再用蛮力去压缩，而是将精神高度集中，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震颤着，如同拨动一根无形的琴弦，轻轻“叩”在了那丝狂暴的“微”之力上！
嗡……
那丝力量仿佛被瞬间驯服了一般，温顺地、高度凝聚地停留在了他的指尖，形成了一小片稳定而内敛的、不断微微旋转的“空无”区域！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闪烁不定！
成了？！
李玄心中刚掠过一丝狂喜——
嗤！
他身后靠墙的那排檀木柜中，一个原本密封的陶罐，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寸许长的缝隙！一股阴冷、污秽、充满疯狂呓语的气息瞬间从中泄露出来！
是那件被称为“咒怨儡”的异化物！它竟在这个时候，因为李玄这次成功的、却又极其不稳定的力量波动，产生了共鸣，即将失控！
李建国脸色一变，正要出手镇压——
几乎是本能反应！李玄想也没想，猛地回身，将指尖那片刚刚凝聚成型的、极度不稳定的虚无之刃，对着那泄露气息的裂缝狠狠一划！
没有声音。
那一道极细、极淡的黑色裂痕一闪而逝。
陶罐裂缝处泄露出的阴冷污秽气息，如同被一张无形巨口猛地吞噬掉了一截，瞬间减弱了大半！那裂痕本身仿佛也被某种力量抹平了些许，虽然未能完全修复，但那股失控的迹象却被硬生生打断了！
李玄指尖的虚无之刃也因这次仓促的挥击而彻底溃散，反噬力震得他整条手臂酸麻不止。
地下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李玄喘着气，看着那陶罐上被自己“抹”去一部分的裂痕，又看看自己依旧残留着虚幻痛感的指尖，有些发愣。
李建国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个陶罐，然后转过头，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李玄。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凝重。
“歪打正着……‘炁噬’特性居然自行显现了……”他低声自语，仿佛看到了某种既期待又担忧的未来。
他重新看向李玄，语气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
“记住刚才的感觉。那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从现在起，首到无界崖，你的每一息，都要用来磨这把‘虚无之刃’。”
“它要么成为你活下去的依仗，要么……先一步把你自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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