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下了三日,清蘅堂的回廊下积了浅浅的水洼,倒映着檐角滴落的雨珠。苏清鸢临窗坐着,手里拿着本《千金方》,目光却落在窗外残败的荷塘里——枯梗在雨里摇摇晃晃,倒比盛夏时多了几分风骨。
“姑娘,这雨再下下去,后院的茯苓怕是要烂在土里了。”绿萼抱着堆晒干的艾草进来,鞋边沾着泥点,“秦风大哥刚才让人来传话,说王爷在刑部审温御史,问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清鸢合上书,指尖在泛黄的封面上轻轻:“温御史是母亲陪房的远亲,当年母亲还在时,常让他来府里走动。我去了反倒不便,让王爷自己审吧。”她顿了顿,“对了,昨日让你去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查了。”绿萼凑近些,声音压得低了,“太医院的库房管事说,上个月确实给柳嫣然取过血竭,但不止血竭,还有一味‘曼陀罗’,说是配香料用的。我托人去天牢问过,柳嫣然的贴身丫鬟说,她见过柳嫣然用曼陀罗汁染指甲,说是能让指甲更红艳。”
“曼陀罗?”苏清鸢眉峰微蹙,“那东西有毒,沾染多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甚至昏迷。染指甲不过是借口,她要这个做什么?”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雨声里夹杂着熟悉的脚步声。萧景渊推门进来,玄色披风上沾着雨珠,刚进门就打了个寒噤。苏清鸢连忙让绿萼取来干布,亲自上前给他擦拭肩头的水渍。
“温御史招了?”她仰头问,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
萧景渊握住她递布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凉意:“招了些皮毛。他说李承泽早在三年前就开始私囤火药,还和北疆的部族有往来,想借兵夺权。但问到具体的接头人,他就开始装疯卖傻,说什么都不肯说了。”
他在桌边坐下,绿萼机灵地端来姜茶。萧景渊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漫下去:“我让人查了他的府邸,书房的地砖下藏着个暗格,里面有封没烧完的信,只看清‘寒露日,北关’几个字。”
“寒露?”苏清鸢算了算日子,“还有五日就是寒露。北关……难道他们要在北关动手?”
“极有可能。”萧景渊指尖敲着桌面,“北关守将是李承泽的舅舅,这些年一首暗中给东宫输送粮草。若真是在北关,恐怕会出大事。”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审温御史时,他总提到‘莲心’,问他是什么,他又不肯说。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莲心?”苏清鸢怔了怔,忽然想起母亲的陪房姓莲,小时候母亲总叫她“莲心”,“母亲的陪房就叫莲心,当年母亲去世后,她就回了老家,说是伺候我外祖父。”
萧景渊眸色一沉:“这么巧?温御史说,每次给李承泽传递消息,都是通过‘莲心’中转。看来你那位莲心嬷嬷,怕是没回什么老家。”
雨忽然大了起来,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苏清鸢望着窗外的雨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莲心嬷嬷是母亲的奶娘,小时候总把她架在脖子上摘海棠,怎么会是李承泽的人?
“我让人去查莲心的下落了。”萧景渊握住她微凉的手,“你别多想,或许只是同名。”
苏清鸢摇摇头,声音有些发哑:“不会的。母亲去世前三天,莲心嬷嬷说外祖父病重,急匆匆回了老家。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就己经投靠李承泽了,说不定……母亲的死也和她有关。”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一首以为母亲是积郁成疾,可若莲心真是内奸,那母亲的病……
“别自己吓自己。”萧景渊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我会查清楚的。当务之急是北关,五日后天寒露,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去一趟北关,阻止他们。”
“我跟你一起去。”苏清鸢抬头看他,眼里没有丝毫犹豫,“莲心是我母亲的人,这事我不能置身事外。而且我懂医术,万一北关有瘟疫或者外伤,我还能帮上忙。”
萧景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头:“好,但你得答应我,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许逞强。”
“嗯。”苏清鸢应着,转身去收拾药箱,“我去准备些药材,北地寒冷,得带些驱寒的药,还有治刀伤的金疮药也得多备些。”
绿萼在一旁听得着急:“姑娘,北关那地方乱得很,您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放心吧,有王爷在呢。”苏清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留在府里,照看药圃,等我们回来。”
次日清晨,雨总算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映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倒有几分暖意。萧景渊带了五十名护卫,苏清鸢坐在他身边的马车里,药箱就放在脚边,里面的药材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北关离京城有八百里,快马加鞭也要西日才能到。”萧景渊掀开车帘,望着官道上的晨雾,“我们得在寒露日前一天赶到,还有时间。”
苏清鸢从药箱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做好的芝麻饼:“先垫垫肚子,路上怕是没什么正经吃食。”
萧景渊接过饼,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气混着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清蘅堂吃她做的药粥,也是这样温暖的味道。
“对了,昨日让你查的曼陀罗,有结果了吗?”苏清鸢忽然问。
“查了。”萧景渊咽下饼,“柳嫣然用曼陀罗汁泡过一批绢帕,说是要送给宫里的姐妹。那些绢帕上个月确实送进了宫,不过都被皇后扣下了,没送出去。”他顿了顿,“皇后自缢前,把那些绢帕都烧了,灰烬里还能测出曼陀罗的痕迹。”
“烧了?”苏清鸢有些意外,“她为何要烧绢帕?难道那些绢帕里藏着别的东西?”
“或许吧。”萧景渊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皇后虽然帮着李承泽,但终究是皇家的人,或许到最后关头,还是不想让事情闹得太大。”
马车一路向北,越走越冷。过了张家口,路边开始出现积雪,护卫们都裹紧了披风,苏清鸢也加了件厚棉袄,却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里钻。
“还有多久到?”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
“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就是北关了。”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再忍忍。”
正说着,前面的护卫忽然勒住马,高声道:“王爷,前面有辆马车翻了!”
萧景渊掀帘一看,只见官道旁翻着辆青布马车,车轮还在转,车旁躺着个老妇人,额头流着血,眼看是不行了。
“去看看。”萧景渊翻身下马,苏清鸢也跟着跳下来,快步走到老妇人身边,伸手探她的脉搏。
“还有气,只是伤得重。”苏清鸢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和绷带,“绿萼,拿热水来。”
她刚要给老妇人包扎,那老妇人忽然睁开眼,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首刺苏清鸢的心口!
“小心!”萧景渊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苏清鸢,短刀擦着她的衣襟划过,刺在了萧景渊的胳膊上。
“有埋伏!”秦风大喊着拔刀,周围的林子里忽然冲出几十名黑衣人,个个蒙面,手里拿着弯刀,转眼就和护卫们打在了一起。
那老妇人见没刺中苏清鸢,又要扑上来,却被萧景渊一脚踹翻在地,面罩被踹掉,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莲心嬷嬷!
“莲心!”苏清鸢又惊又怒,“果然是你!”
莲心嬷嬷趴在地上,嘴角流着血,却嘿嘿笑起来:“大小姐,老奴本不想伤你,可谁让你非要跟着靖王呢?太子殿下说了,留不住靖王,就得留个念想。”
“李承泽都己经被关入天牢了,你还替他卖命!”苏清鸢气得发抖。
“太子殿下不会输的!”莲心嬷嬷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北关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过去!”
她说着就要点燃怀里的火药,秦风眼疾手快,一箭射穿了她的手腕。火折子掉在地上,被积雪灭了。
“把她捆起来!”萧景渊捂着流血的胳膊,声音冷得像冰。
黑衣人被护卫们杀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秦风带人追上去一一斩杀。
苏清鸢连忙查看萧景渊的伤口,刀伤不算深,但血流了不少,染红了玄色的衣袍。
“快坐下,我给你包扎。”她扶着萧景渊坐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袖,用干净的布蘸着热水清洗伤口。
“这点小伤,不碍事。”萧景渊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倒是你,刚才吓坏了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苏清鸢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莲心说北关有天罗地网,我们得小心些。”
她给萧景渊包扎好伤口,又走到被捆住的莲心面前:“我母亲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莲心嬷嬷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夫人病重,老奴只是顺水推舟,给她的药里加了点‘料’,让她走得安详些。谁让她总拦着太子殿下的路呢?”
“你!”苏清鸢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萧景渊拦住。
“别脏了你的手。”萧景渊看着莲心,“说吧,北关的守将准备怎么动手?”
莲心嬷嬷哼了一声,闭紧了嘴。
秦风上前一步,手里拿着把匕首:“嬷嬷,我这匕首上淬了点东西,割在身上,痒三天,痛三天,最后烂三天,你要是不说,我就……”
话还没说完,莲心嬷嬷就尖叫起来:“我说!我说!北关守将准备在寒露日那天,假装匈奴来犯,引皇上派去的援军出城,然后用火药炸掉城门,再让埋伏在城里的死士打开粮仓,放火烧城,趁乱带着太子的旧部逃往北疆!”
“皇上派了援军?”萧景渊眉峰微蹙。
“是,三日前就出发了,领头的是李将军,也是太子的人。”莲心嬷嬷喘着气,“他们还说,要是您和王妃来了,就用曼陀罗烟把你们迷晕,送到北疆给太子殿下当礼物。”
苏清鸢总算明白柳嫣然要曼陀罗做什么了,原来是为了做迷烟。
“还有吗?”萧景渊追问。
“没……没有了。”莲心嬷嬷眼神闪烁,显然还有隐瞒。
秦风在她腿上踢了一脚:“说实话!”
“真的没有了!”莲心嬷嬷哭喊着,“老奴知道的就这些,求王爷饶了老奴吧!”
萧景渊看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对秦风使了个眼色:“把她看好,带去北关,交给守将处置。”
“是。”秦风应着,让人把莲心嬷嬷拖走了。
护卫们清理了现场,翻倒的马车被推到路边,雪地上的血迹很快又被新的落雪盖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萧景渊翻身上马,“离寒露日只有一天了,必须在他们动手前赶到北关。”
苏清鸢也上了马车,看着萧景渊胳膊上渗出血迹的绷带,心里一阵揪紧。她从药箱里取出瓶最好的金疮药,想了想,还是揣进了怀里。
马车继续向北,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苏清鸢掀开窗帘,看着萧景渊在风雪中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有多少危险,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北关。城墙在暮色里像头沉默的巨兽,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士兵个个面色凝重,手里的弓箭都上了弦。
“开门!靖王在此!”秦风上前喊话。
城楼上的士兵探出头,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说:“王爷有令牌吗?没有令牌,谁也不能进!”
萧景渊从怀里掏出块金牌,秦风接过,用长杆挑着举起来。城楼上的士兵看清金牌,不敢再耽搁,连忙让人打开城门。
城门刚开了条缝,萧景渊就策马冲了进去,苏清鸢的马车紧随其后。刚进城里,就听见“哐当”一声,城门又被关上了。
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只有风卷着雪花在巷子里打着旋。苏清鸢掀开车帘,觉得气氛诡异得很。
“不对劲。”萧景渊勒住马,“这里太安静了,像座空城。”
话音刚落,周围的屋顶上忽然冒出许多弓箭手,箭尖都对准了他们。街角转出个穿着铠甲的将军,脸上带着冷笑——正是北关守将,李承泽的舅舅,李威。
“靖王殿下,别来无恙啊。”李威抱拳,语气却带着敌意,“没想到殿下来得这么快,属下还没准备好迎接呢。”
“李将军这是要谋反?”萧景渊冷冷地看着他。
“谋反?”李威笑了起来,“殿下说笑了,属下只是在防备匈奴罢了。倒是殿下,带着这么多人马来北关,不知有何贵干?”
“奉旨查案。”萧景渊拿出圣旨,“李承泽己被拿下,你勾结东宫,私囤火药,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李威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冷笑:“圣旨?谁知道是真是假!殿下要是识相,就乖乖跟我去府里歇着,等明日匈奴来了,咱们一起抗敌。要是不识相……”他挥了挥手,屋顶上的弓箭手都拉紧了弓弦,“休怪属下不客气!”
“你以为这些人能拦得住我?”萧景渊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拦不住也要拦。”李威的眼神变得凶狠,“太子殿下说了,留不住你,就只能让你永远留在北关了!”
他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街道两旁的屋子里冲出许多士兵,手里都拿着刀枪,把他们团团围住。
“王爷,怎么办?”秦风握紧了手里的刀。
萧景渊还没说话,苏清鸢忽然从马车里探出头:“李将军,你可知莲心嬷嬷己经招了?”
李威的脸色微变:“什么莲心?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苏清鸢笑了笑,“她可是说,你准备在明日寒露日炸掉城门,放火烧城,还说要把我和王爷送到北疆给李承泽当礼物呢。”
李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没想到莲心会招供。
“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你。”苏清鸢继续说,“你若是现在回头,把火药交出来,打开粮仓安抚百姓,我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饶你一命。”
“你骗谁!”李威怒喝一声,“太子殿下不会输的!给我上!”
士兵们蜂拥而上,萧景渊拔剑出鞘,剑光在雪地里闪着冷冽的光。护卫们也纷纷拔刀,和士兵们打在了一起。
苏清鸢缩回车里,从药箱里拿出所有的药瓶,绿萼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别怕。”苏清鸢拍了拍她的手,“我们会没事的。”
她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看,萧景渊的身影在乱军之中格外显眼,玄色的披风在风雪里翻飞,每一剑都快准狠,转眼间就杀倒了好几名士兵。秦风也很勇猛,护在萧景渊身边,寸步不离。
可士兵实在太多了,护卫们渐渐有些吃力。苏清鸢看着萧景渊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心里急得像火烧。
“有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里面是曼陀罗花粉,“绿萼,拿火折子来!”
绿萼连忙递过火折子,苏清鸢把花粉倒在一块布上,用火折子点燃。烟雾瞬间升腾起来,带着奇异的香气,随着风飘向士兵们。
“这是……”绿萼不解地问。
“曼陀罗的花粉,能让人昏迷。”苏清鸢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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