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接过那包“醉仙散”的第三日,靖王府的药房便换了新规矩——所有药材入库前,需经她亲手查验;煎药的小厨房也添了两道锁,钥匙由她与萧景渊各执一把,旁人不得擅自入内。
这规矩一出,府里不少人私下嘀咕,说新王妃越俎代庖,连王爷的药都要插手。苏清鸢充耳不闻,每日卯时便去药房核点药材,午时守着小厨房煎药,酉时再去库房盘查新到的药草,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这日清晨,她正在药房核对一批刚送来的当归,指尖抚过药材表面,忽然顿住。这当归色泽暗沉,断面虽看似正常,凑近细嗅,却能闻到一丝极淡的腥气,混在药香里,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出。
“这当归是从哪家药铺采买的?”苏清鸢扬声问向管事。
管事连忙上前,哈着腰回道:“回王妃,是城南的‘百草堂’,咱们府里一首从他家进货,从没出过差错。”
苏清鸢捻起一片当归,指尖用力一掐,断面处竟渗出些许黏腻的汁液,绝非正常当归该有的干燥质地。她眸色微沉:“拿银簪来。”
绿萼连忙取来一支银簪,苏清鸢将银簪擦净,轻轻刺入当归断面。片刻后拔出,银簪尾端竟泛出淡淡的青黑色。
“果然有问题。”苏清鸢冷笑一声,“这当归被人用‘腐骨水’泡过,少量混入药中,短期内看不出异样,长期服用却会蚀人骨髓,比‘醉仙散’更阴毒。”
管事吓得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饶命!奴才……奴才真不知道会这样!百草堂的掌柜跟咱们府里合作了三年,一首很靠谱啊!”
“靠谱?”苏清鸢将那支泛青的银簪扔在他面前,“三年不假,可人心会变。去,把这当归送回百草堂,就说王府要个说法。记住,别声张,悄悄去,悄悄回。”
“是!是!奴才这就去!”管事连滚带爬地捧着当归跑了。
绿萼看着那堆当归,心有余悸:“王妃,这百草堂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王爷的药里动手脚!”
“他们敢动手,自然是背后有人撑腰。”苏清鸢将那批当归单独挑出,用黑布裹紧,“你以为,单凭一个药铺掌柜,敢动靖王府的药材?”
绿萼恍然大悟:“王妃是说……有人指使?”
“不然呢?”苏清鸢整理着剩下的药材,“前几日的火,今日的毒当归,都是冲着王爷来的。对方急了,才会接二连三地出手。”
正说着,萧景渊的贴身小厮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王妃,王爷让奴才送来这个,说是给您查验药材用的。”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精致的银制药具,小到银匙、银剪,大到银制药碾,样样俱全,打磨得光亮如新。最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是萧景渊的字迹:“银能验毒,小心为上。”
苏清鸢指尖拂过冰凉的银具,心中微暖。她将锦盒收好,对小厮道:“替我谢过王爷。”
小厮刚走,药房外便传来一阵喧哗。苏清鸢出去一看,只见柳嫣然带着几个宫女,正被侍卫拦在门口。
柳嫣然穿着一身娇艳的粉色宫装,看到苏清鸢便柳眉倒竖:“苏清鸢!你凭什么霸占着药房?王爷的身体素来是我在操心,何时轮得到你一个替嫁的外人指手画脚?”
苏清鸢淡淡瞥了她一眼:“柳姑娘怕是忘了,如今我是靖王妃。王爷的药,自然该由我来管。”
“你!”柳嫣然气结,随即冷笑,“我看你是怕自己医术不精,治不好王爷,才故意拦着不让旁人靠近吧?”她说着便要往里闯,“今日我偏要进去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侍卫牢牢拦住她,柳嫣然带来的宫女也想上前帮忙,却被绿萼带着的婆子拦下。两方僵持不下,药房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吵什么?”萧景渊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景渊披着一件月白锦袍,由小厮扶着站在不远处,脸色虽依旧苍白,眼神却冷得像冰。
柳嫣然见到他,立刻换了副委屈模样,眼眶一红:“景渊哥哥,我听说清鸢妹妹在药房忙,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可她不仅不让我进,还让侍卫拦着我……”
萧景渊没看她,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怎么回事?”
“回王爷,”苏清鸢侧身让开,露出身后那堆裹着黑布的当归,“刚发现一批当归被动了手脚,正让人去查。柳姑娘突然闯来,说是要进药房看看。”
萧景渊的视线落在黑布上,眉头微蹙:“又有毒?”
“是‘腐骨水’,比之前的‘醉仙散’更烈。”苏清鸢顿了顿,补充道,“柳姑娘若想帮忙,不如去查查这当归的来路?毕竟,百草堂的掌柜,从前常给姑娘送胭脂水粉,不是吗?”
这话一出,柳嫣然的脸“唰”地白了。她确实跟百草堂掌柜相熟,偶尔会托他带些稀罕的香料,这事府里不少人知道,却没想到苏清鸢会当众点破。
“你……你胡说!”柳嫣然慌忙辩解,“我只是托他带过东西,从没干涉过药材的事!”
萧景渊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淡淡道:“既然无关,就别在这添乱。”他看向侍卫,“送柳姑娘出去,没本王的允许,不许她再靠近药房和小厨房。”
“景渊哥哥!”柳嫣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你竟信她不信我?”
萧景渊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本王累了。嫣然,别闹了。”
这一声“别闹了”,像一盆冷水浇在柳嫣然头上。她看着萧景渊对苏清鸢毫不掩饰的维护,又看看周围下人异样的目光,终于咬着唇,带着宫女狼狈地走了。
药房门口恢复安静,萧景渊才看向苏清鸢,声音放轻了些:“查得如何?”
“刚让管事去百草堂问了,应该很快有消息。”苏清鸢将那支验毒的银簪递给他,“您看。”
萧景渊看着银簪上的青黑色,眸色沉沉:“看来,对方是真不想让本王活了。”
“王爷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他们得逞。”苏清鸢语气坚定,“只是……柳姑娘那边,怕是会记恨。”
“不必理会。”萧景渊摆摆手,“她虽是无心,但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留着也是麻烦。”他顿了顿,看向苏清鸢,“辛苦你了。”
这句“辛苦”,说得坦诚。苏清鸢心中微动,摇摇头:“分内之事。”
正说着,去百草堂的管事回来了,脸色比去时更白,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牌。
“王妃,王爷!”管事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百草堂……百草堂掌柜死了!”
苏清鸢和萧景渊皆是一怔。
“死了?怎么死的?”苏清鸢追问。
“说是……说是突发恶疾,早上被伙计发现死在药铺后院。”管事将手里的木牌呈上,“这是在他手里攥着的,奴才看着古怪,就带回来了。”
苏清鸢接过木牌,只见那是一块乌木牌,上面刻着一朵扭曲的莲花,花瓣边缘锋利如刀,看着竟有些眼熟。
“这是……”萧景渊看到木牌,脸色骤变,“是‘莲影阁’的令牌!”
“莲影阁?”苏清鸢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是宫里的一个秘密组织,首属于……皇后。”萧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看来,本王还是小看她了。”
皇后?苏清鸢心头一震。她一首以为幕后黑手是太子或柳嫣然,却没想到会牵扯到皇后。
“皇后为何要对王爷下手?”
萧景渊苦笑一声:“皇家之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本王活着,碍了太多人的眼。”他看着那块乌木牌,眼神锐利如刀,“既然她都亮底牌了,本王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他转身对小厮吩咐:“去,把‘影卫’叫来。”
苏清鸢心中一惊。影卫?难道就是那日在书房见到的黑衣男子?
果然,片刻后,三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布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对着萧景渊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王爷。”
“起来吧。”萧景渊拿起那块乌木牌,“莲影阁动了手,你们该知道怎么做。”
为首的影卫抬头,声音嘶哑如磨砂:“属下明白。定让莲影阁知道,靖王府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不必硬碰。”萧景渊摇头,“查清楚他们在府里的眼线,还有……百草堂掌柜的死,未必是莲影阁亲自动的手。”他看向苏清鸢,“那当归上的‘腐骨水’,除了莲影阁,还有谁能弄到?”
苏清鸢回想片刻,道:“‘腐骨水’的主材是‘蚀骨草’,这种草只长在西郊的断魂崖,而断魂崖的守山人,是前太医院院判的远房表亲。”
前太医院院判……苏清鸢猛地想起一个人——沈慕言。她那日在街头遇到的太医院院判,不就是接了前院判的位置吗?
“沈慕言。”萧景渊几乎同时说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想动本王的,不止宫里那位。”
影卫领命退下后,萧景渊看向苏清鸢,语气凝重:“莲影阁在明,沈慕言在暗,现在又多了个被当枪使的柳嫣然……清鸢,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苏清鸢握紧了手中的银剪,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再难走,也得走下去。王爷信我,我便不会让王爷失望。”
阳光透过药房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萧景渊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替嫁来的王妃,或许真的是上天派来救他的。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泥潭里挣扎,却没想过,会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他一起趟这浑水,用她的医术和勇气,为他劈开一条生路。
“好。”萧景渊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那往后,本王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苏清鸢心中一暖,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西目相对,没有暧昧,只有一种在绝境中相互托付的郑重。
药房外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了些,卷起几片药草的碎屑,在空中打着旋儿,像在为这对意外绑定的夫妻,送上无声的祝福。
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莲影阁的阴影,沈慕言的窥探,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线,都在虎视眈眈。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苏清鸢将那套银制药具摆放在药房最显眼的位置,银具反射着冷冽的光,像在无声地宣告:从今日起,这靖王府的药香里,再容不得半分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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