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刚过,清蘅堂的药圃就彻底热闹起来。金银花攀着竹架开得泼泼洒洒,白的像雪,黄的似蜜,风一吹满院都是甜香;紫苏抽出了紫红的新叶,薄荷铺成片绿茸茸的毯子,踩上去凉丝丝的;最让人惊喜的是墙角那株冰还魂,昨夜竟悄悄绽开了第一朵花,蓝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真像缀在枝头的小星星,引得狗蛋蹲在旁边看了一早上。
“苏姐姐,你看它是不是在笑?”狗蛋指着冰还魂的花瓣,小脸上满是惊奇,“明溪姐姐说得对,真的像星星!”
苏清鸢笑着蹲下来,替他拂去鼻尖沾着的草屑:“是呢,它知道明溪姐姐和伯母今日要到,特意开花迎她们呢。”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马车轱辘声,伴随着绿萼清脆的吆喝:“姑娘!萧大人把人接来啦!”
苏清鸢抬头望去,只见萧景渊牵着马走在马车旁,车帘被一只手掀开,露出苏伯母慈爱的笑脸,旁边探出头的正是苏明溪,手里还举着个缠着红绳的小布包,朝她使劲挥手。
“娘!清鸢姐姐!”苏明溪的声音像刚剥壳的荔枝,甜津津的。
苏伯母被萧景渊扶着下车,手里捧着个木匣,见了苏清鸢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好孩子,可算见着你了!明溪这丫头天天念叨,说你把药圃打理得比我当年的绣架还热闹。”
苏明溪蹦下车,把手里的布包塞给苏清鸢:“给你的!我娘织了三个月的药草纹锦,说是给你做帐子正好,防蚊虫还好看!”
布包里的锦缎展开,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紫苏、薄荷、金银花,针脚细密,配色清雅,阳光照在上面,丝线闪着柔和的光。苏清鸢摸了摸锦缎,眼眶忽然有点发热——这哪里是普通的帐子料,分明是把满院的药香都绣了进去。
萧景渊不知何时搬了把藤椅放在廊下,扶着苏伯母坐下,又转身对苏清鸢眨了眨眼:“我去让厨房炖点银耳羹,伯母路上肯定累了。”
“萧大人就是细心!”苏伯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清鸢啊,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一路多亏了景渊照应,又是帮我拎箱子,又是给明溪讲路上的见闻,比亲儿子还周到!”
苏清鸢的脸颊悄悄红了,低头抚着锦缎上的金银花,没说话,心里却像被银耳羹的甜水浸过,软软糯糯的。
(一)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苏明溪拉着苏清鸢在药圃里转,指着那株冰还魂惊叹:“比在北境开得艳!看来这里的水土更养它。”她忽然凑近苏清鸢耳边,压低声音,“说真的,萧大人看你的眼神,比这阳光还烫人呢,你就没点表示?”
苏清鸢被说得心慌,转身去看廊下——萧景渊正陪着苏伯母说话,手里摇着把蒲扇,目光却时不时往药圃这边瞟,对上她的视线就慌忙移开,耳根悄悄红了。
“别胡说。”苏清鸢拍了下苏明溪的胳膊,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是客人,客气罢了。”
“客气?”苏明溪挑眉,“那他为啥把你上次落在他府里的药杵都找匠人包了层银边?还说怕你拿的时候硌手。”
苏清鸢一愣——那药杵是她上次去萧府送药时忘在书房的,没想到他竟这般上心。正怔着,萧景渊忽然站起来,朝她们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朵刚摘的白茉莉,递到苏清鸢面前:“厨房炖了冰糖雪梨,伯母让我来叫你们去吃。”
茉莉的清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苏清鸢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把花往苏明溪手里一塞:“你先去,我给冰还魂浇点水。”
萧景渊看着她蹲在竹笼边,背影被阳光镀上层金边,手里的茉莉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忽然觉得这满院的药香,都不如她发间沾着的那点紫苏叶好闻。
(二)
晚饭时,苏伯母看着满桌的菜,拉着苏清鸢的手首叹:“这日子可真好,比在临河镇热闹多了。”她夹了块糖醋排骨给萧景渊,“景渊啊,清鸢这孩子性子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以后她要是犯拧,你多担待点。”
萧景渊刚喝了口汤,闻言差点呛到,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伯母放心,清鸢她……很好。”
苏明溪在旁边憋笑,用筷子戳了戳苏清鸢的胳膊,挤眉弄眼地示意她看萧景渊。苏清鸢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正好撞见萧景渊望过来的目光,那里面的温柔像化开的蜜糖,让她赶紧低下头扒饭,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饭后,苏明溪拉着苏伯母去看新收拾的房间,院里只剩下苏清鸢和萧景渊。葡萄架下的石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茶,晚风带着茉莉的香气吹过,把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明日我休沐,”萧景渊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要不要去药王山?听说上面的何首乌开花了,你不是一首想采点做药引吗?”
苏清鸢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抬头见他正紧张地看着自己,手还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活像个等着先生点名的学生。她忽然想起刚认识时,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萧大人,连多说句话都嫌累,如今却会为了约她出门,紧张成这副模样。
“好啊。”她轻轻点头,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顺便采点薄荷,明溪说想做薄荷糖。”
萧景渊的笑容像被风吹开的花,连声音都轻快了:“我去备马车,再带点干粮,中午就在山上吃。”
(三)
药王山的清晨带着露水的凉,山路上满是松针和野菊,空气里飘着何首乌特有的苦香。苏清鸢背着药篓走在前面,时不时弯腰采株草药,萧景渊就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把小铲子,她指哪他就挖哪,像个格外听话的学徒。
“这里有株百年的何首乌!”苏清鸢忽然蹲下,指着泥土里露出的紫红色根茎,“你看这纹路,至少长了一百年!”
萧景渊立刻蹲下帮忙,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生怕伤了根茎。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苏清鸢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原来再冷硬的人,认真起来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模样。
“挖出来了!”萧景渊把何首乌放进药篓,抬头正好撞见她的目光,愣了愣,随即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沾泥了?”
苏清鸢慌忙摇头,转身往前走,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走到半山腰的凉亭时,她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手腕却被萧景渊一把抓住!
他的手心温热而有力,攥得很紧,把她拉起来后还没松开,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呼吸都带着点急促:“小心点。”
凉亭外的何首乌花在风里轻轻摇晃,淡绿色的小花像一串串星星。苏清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他身上松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忽然觉得,这一路寻药的时光,比任何药方都更让人安心。
“我……”她刚想说话,萧景渊却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薄荷。”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苏清鸢忽然笑了——原来这冰块似的人,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仿佛还留着他的温度,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西)
中午在凉亭里吃干粮时,萧景渊从包袱里掏出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碟精致的点心,一碟桂花糕,一碟绿豆酥。
“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让厨房少放了糖。”他把绿豆酥推到她面前,自己拿起块桂花糕,却没吃,只是看着她笑。
苏清鸢咬了口绿豆酥,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此刻的心情。她忽然想起苏伯母昨晚的话,想起苏明溪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萧景渊,”她放下点心,认真地看着他,“你上次说,你府里缺个打理药圃的人?”
萧景渊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缺!特别缺!我那后院荒得都快长草了,你愿意……”
“我师妹明溪医术好,又懂花草,”苏清鸢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才忍着笑继续说,“不过她性子野,怕是坐不住。”
萧景渊的表情僵在脸上,像个被戳破糖纸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苏清鸢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药篓里拿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他面前:“给你的。前几日配的安神散,你总说夜里睡不好,这个能帮你。”
手帕里还包着朵刚摘的白茉莉,正是昨日他送她的那种。萧景渊接过,手指触到她的指尖,这一次没有躲开,反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声音低得像叹息:“清鸢,我其实……”
“我知道。”苏清鸢打断他,抬头望进他眼里,那里的温柔像药王山的清泉,清澈见底,“我也是。”
山风吹过凉亭,带来何首乌的苦香和野菊的清甜,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萧景渊慢慢握紧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
(五)
回到清蘅堂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苏明溪趴在院墙上张望,见他们回来就大喊:“娘!我说什么来着!肯定成了吧!”
苏伯母笑着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快进来吧,我炖了乌鸡汤,补补身子。”
药圃里的冰还魂又开了两朵,蓝紫色的花瓣在暮色里闪着柔和的光。苏清鸢看着身边的萧景渊,看着院里忙碌的苏伯母和咋咋呼呼的苏明溪,忽然觉得,穿越而来的这场旅途,早己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而是为了遇见这些人,这份藏在药香里的温暖。
萧景渊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明日我让管家把后院收拾出来,种上你喜欢的金银花和紫苏,好不好?”
苏清鸢点头,指尖被他握得暖暖的。满院的药香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她忽然想起师父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话:“医者仁心,亦需有心人暖之。”
原来,最好的药方,从来不是那些奇花异草,而是身边这些热热闹闹的人,是这份在药香里慢慢滋长的心意。
这个夏天,真好。药草在疯长,人心在发烫,所有的等待,都开出了像冰还魂那样,蓝紫色的、亮晶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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