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着下了三日,淅淅沥沥的,把药田浇得透湿。苏清鸢站在廊下翻看着采收账簿,指尖划过“牛膝”那一页,墨迹被窗缝漏进的潮气洇得发深——按原计划,今日该收最后一垄牛膝,偏生这雨下得缠绵,土埂泥泞难行,连张伯都来说“得等晴透了才能下田”。
“愁什么?”萧景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雨丝的凉意。他刚从营中回来,玄色披风上沾着水珠,手里却捧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煨着的陶壶正咕嘟冒泡,混着雨气飘来淡淡的药香。
苏清鸢回头时,正撞见他解披风的动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触到炉壁时放轻了力道。“愁这牛膝,”她指着账簿上的批注,“这几日雨大,根须怕是会烂在土里。前几日看周院判的药方,说军中己有士兵生了冻疮,正等着牛膝入药呢。”
萧景渊把火炉往廊下的矮几上放,陶壶盖子被蒸汽顶得轻响,揭开时,里面翻滚着褐色的药汤,飘出牛膝特有的微苦气息。“我让亲兵去后山砍了些松枝,铺在田埂上,能吸些潮气。”他舀了碗药汤递过来,“周院判说这是他新配的冻疮方,用牛膝、当归煮的,让你尝尝火候。”
药碗入手温热,苏清鸢吹了吹,抿了口,药香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甘味,便知是加了蜜枣调和。“周院判是怕士兵们嫌苦不肯喝,才想出这法子吧?”她笑着挑眉,“不过这火候正好,牛膝的涩味去得干净,当归的辛香也出来了。”
萧景渊挨着她在廊下坐下,望着雨幕里的药田。被雨水洗过的紫苏梗更显紫亮,防风的枯枝在风中轻摇,唯有田边那几株晚菊,顶着雨珠开得愈发精神。“方才路过伙房,赵虎正缠着伙夫学做紫苏饼,说要给弟兄们当宵夜。”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张油纸包,打开是两块油酥饼,饼皮上还沾着细碎的紫苏叶,“他非要让我带给你尝尝,说是‘谢师礼’。”
苏清鸢拿起一块咬了口,酥脆的饼皮混着紫苏的清香,竟比春桃做的米糕多了层油香。“倒是有心了。”她咽下饼,忽然想起前几日教他们做紫苏米糕时,赵虎把糖当成盐撒了半罐,被伙夫追着骂,此刻倒做出了像样的点心。
雨声渐密,打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萧景渊看着她小口咬饼的样子,忽然说:“明日若还下雨,我让亲兵们用木板铺条路,总能把牛膝收回来。”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矮几,“总不能让士兵们等着药救命。”
苏清鸢抬眼时,正看见他鬓角沾着的雨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玄色衣襟上,洇出个小小的深色圆点。“不必急在这一日,”她放下饼,从袖中取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等雨势小些,土稍干点再收,根须更完整。我这就去配些冻疮膏,先用着也能顶几日。”
帕子上绣着株小小的艾草,针脚细密,是她前几日得空绣的。萧景渊接过时,指尖触到帕子边缘的流苏,软乎乎的,像她说话的语气。他擦了擦鬓角,把帕子叠好放进怀里,正撞见她起身往药房去,披风的衣角扫过矮几,带起一缕淡淡的药香。
药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陶罐,分别贴着“当归”“红花”“凡士林”的标签——那凡士林是萧景渊让人从西域捎来的,说是治冻疮极好的油脂。苏清鸢从罐里舀出凡士林,倒进砂锅里隔水加热,又取了些牛膝粉末、当归碎末,按比例调配着,动作熟练得像在做一道寻常的菜。
“需要帮忙吗?”萧景渊站在门口,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火光映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帮我把那边的蜂蜡递来?”苏清鸢头也不抬,指着墙角的小罐,“融在膏子里,能让药膏更细腻些。”
萧景渊走过去,拿起蜂蜡罐时,发现罐底贴着张小字条,写着“西域贡品,润肺养颜”,字迹张扬,倒像是他那位在西域经商的表哥写的。他忽然想起表哥送这蜂蜡时,挤眉弄眼地说“送姑娘家最好”,当时只当是玩笑,穿成替嫁炮灰后,我靠医术掀翻京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成替嫁炮灰后,我靠医术掀翻京最新章节随便看!此刻看着苏清鸢认真调膏的样子,倒觉得这蜂蜡派上了最好的用场。
药膏在砂锅里渐渐融化,泛着温润的光泽,药香混着蜂蜡的甜香漫出来,竟驱散了雨日的湿冷。苏清鸢用竹片把药膏舀进早己备好的瓷盒里,盖上盖子时,盒沿还沾着点褐色的膏体,像块凝固的琥珀。
“这样一盒,能涂好几个冻疮。”她把瓷盒码在桌上,转眼就排了小半排,“让亲兵们分下去,告诉他们每日涂三次,别用热水烫冻疮,越烫越厉害。”
萧景渊看着那些整齐的瓷盒,忽然想起她给伤兵上药时,也是这样仔细叮嘱,连最细微的禁忌都不肯漏。他伸手拿起一个瓷盒,盒身冰凉,却仿佛能透过瓷壁感受到里面药膏的暖意。“我让赵虎他们来取时,顺便把烘好的紫苏干带来些?”他想起库房里晾着的紫苏叶,己晒得半干,“你不是说想做些紫苏茶包,给营里的士兵当日常茶饮吗?”
苏清鸢眼睛亮了亮:“正好!我这就去找些细纱布,咱们一起包茶包。”
两人搬了张方桌到廊下,就着廊灯的光,一个往纱布里装紫苏干,一个用棉线捆扎,动作渐渐默契起来。雨还在下,打在檐角的铁马(风铃)上,发出叮咚的轻响,与两人偶尔的低语缠在一起,倒像支安静的曲子。
“你看这个。”苏清鸢举起个刚包好的茶包,纱布上绣着个小小的“渊”字,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方才学着绣的,“给你的,省得和别人的弄混了。”
萧景渊接过时,指尖触到那粗糙的针脚,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下。他低头看着茶包上的字,墨色的线在白纱布上格外显眼,像朵悄悄开在心底的花。“那我也给你绣一个?”他拿起针线,笨拙地穿了几次才把线穿过针孔,在纱布上歪歪扭扭地绣了个“鸢”字,末了还多绣了片小小的紫苏叶,叶片歪得像个月牙。
苏清鸢看着那不成形的紫苏叶,忍不住笑出声:“比你画的药草还丑。”嘴上说着丑,却把茶包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雨势渐小,天边透出点昏黄的光。赵虎带着几个亲兵踩着泥泞来了,每人手里都抱着捆紫苏干,裤脚沾满了泥,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苏姑娘,萧大人,这是晒好的紫苏!”赵虎把紫苏干往桌上放,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廊下的瓷盒,“这就是您做的冻疮膏?闻着比药汤香多了!”
“拿回去记得按苏姑娘说的用。”萧景渊递给他一个瓷盒,又指了指桌上的茶包,“这些也分下去,每日让伙房煮一壶,给站岗的士兵驱驱寒。”
赵虎连连应着,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对了苏姑娘,这是伙房新做的当归牛膝汤,用您说的法子加了蜜枣,您和大人尝尝?”
陶碗里的汤泛着琥珀色,当归的辛香混着蜜枣的甜,在雨夜里格外。苏清鸢舀了一勺,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连日来因担心药草而生的焦虑,都散了大半。她转头看向萧景渊,他正低头喝汤,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鬓角的水珠早己干透,只留下点浅浅的痕迹。
远处的军营传来晚号声,悠长的调子混着雨声,在夜色里荡开。廊下的红泥小火炉还在煨着药汤,咕嘟声与檐角的铁马响相和,像在说些温软的话。苏清鸢看着桌上码得整齐的茶包和瓷盒,忽然觉得这连绵的秋雨也没那么恼人了——至少,它让忙碌的日子慢了下来,能让她和身边的人,借着这药香与暖意,好好待上片刻。
“等雨停了,”萧景渊忽然抬头,眼里映着廊灯的光,“我们去收牛膝,收完了,就种薄荷和金银花。”
苏清鸢点头时,正好有片紫苏叶被风吹落,飘在她摊开的账簿上,盖住了“牛膝采收延期”那行字,倒像是给这雨天,盖了个带着药香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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