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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双重病榻

小说: 蚀骨执爱   作者:夏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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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像一枚巨大的硬币,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掷出,两面朝上,一面是城东,一面是城西,承载着两个在爱恨旋涡中挣扎、遍体鳞伤的灵魂。

城东,私立圣心医院,妇产科VIP病房。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更小心翼翼。消毒水的气味被淡雅的香氛柔和地冲淡,光线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得温软朦胧,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林晚星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纯棉薄被。她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瓷器般的苍白,但比起刚苏醒时,那令人心惊的死寂感,总算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的柔韧。

她的手,总是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姿态,轻轻覆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那里,是她与世界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纽带,是她在经历背叛、囚禁、生死一线后,唯一能真切抓住的、属于未来的微光。她能感觉到里面那个小生命一天天变得更有存在感,偶尔轻微的胎动,像鱼儿在水底吐出的泡泡,微弱,却足以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漾开一圈细微的、带着酸涩的涟漪。

护士刚刚为她做完例行检查,声音轻柔地汇报着数据:“林小姐,血压正常,胎心音很有力,宝宝很坚强呢。您也要继续保持好心情,这对宝宝和您的恢复都至关重要。”

林晚星微微颔首,唇角勉强牵起一个极淡的、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带着久未畅言的滞涩。

好心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了。身体的创伤在顶尖医疗的呵护下缓慢愈合,胎儿也奇迹般地顽强存活下来。可心里的冻土,却仿佛被封在了永冻层。她理解了沈墨深那沉重的、带着血泪的苦衷,理解了他对妹妹们深沉而痛苦的责任。但这理解,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曾被不信任和伤害撕裂的深渊之上,看似平静,底下却依旧是汹涌的、冰冷的暗流。

她无法忘记他那夜冰冷的眼神,无法忘记被囚禁时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更无法忘记逃离时那刺骨的恐惧和躺在血泊中意识剥离时的无助。每一次回忆,都像有细小的冰棱在心尖上划过,带来清晰而持久的痛楚。

她偶尔会望向窗外。城东的天空,这几日总是灰蒙蒙的,像她此刻的心境,看不到晴朗的迹象。她会想,这场荒唐的纠缠,究竟该如何了结?带着孩子离开?去一个没有沈墨深的地方,重新开始?可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压抑的角落,似乎又有一种微弱的不甘和……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残存的牵绊。

护工端来了精心配制的营养餐,清淡,却品类繁多,力求补充她虚弱的身体和胎儿的需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身体的“蚀骨之痛”在慢慢消退,而心的“蚀骨之痛”,却依旧盘踞不去。

城西,顶尖的私立综合医院,消化内科及重症监护区。

这里的氛围,与城东的温暖小心截然不同,充斥着一种冰冷的、与死神赛跑的紧张感。空气里是纯粹的、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仪器发出的规律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钟摆,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沈墨深躺在全封闭的无菌监护病房里,身上插着更多的管子——胃管、输液管、中心静脉导管、心电监护电极……他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后的、近乎透明的蜡黄,嘴唇干裂起皮,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青黑。即使在高浓度的镇静药物作用下,他英挺的眉宇间依旧凝结着一团化不开的沉重与痛苦,仿佛连昏迷,都无法让他从内心的煎熬中获得片刻解脱。

急性胃部大出血。医生在抢救时,打开腹腔,看到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旧疤痕处的血管破裂,汹涌的出血点,以及长期压力和精神重创下导致的、多处糜烂和溃疡的胃壁。手术进行了数个小时,才勉强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蚀骨执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但身体的危机暂时解除,精神的耗竭和潜在的风险,却依旧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周峰日夜守在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看着里面那个曾经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他跟着沈墨深多年,见过他运筹帷幄的冷静,也见过他对待敌人的狠绝,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被彻底击垮的模样。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精神。

偶尔,在药物作用减弱、沈墨深陷入浅度昏迷或半梦半醒的谵妄状态时,他会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婉儿……别跳……哥哥回来了……” 声音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力。那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噩梦。

“晚星……对不起……别走……”这声音则带着更深沉的痛苦和哀求,是清醒时绝不可能流露的脆弱。

有时,他会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微微抽搐,被护士及时按住,含糊地嘶吼:“顾北辰……你该死!”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但那紧蹙的眉头和偶尔从眼角滑落的、无声的泪水,却昭示着他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和蚀骨悔恨。

身体的剧痛,麻药过后伤口火辣辣的刺痛,胃部被部分切除后的空荡与不适,这些生理上的“蚀骨之痛”,对他而言,或许反而是一种惩罚和暂时的麻痹。真正折磨他的,是心里那片因误解、伤害和可能永远失去而变得荒芜冰冷的废墟。

医生对周峰坦言:“沈先生的身体底子很好,但这次透支得太厉害了。旧伤、长期超负荷工作、巨大的精神打击……叠加在一起,几乎是摧毁性的。恢复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和放松的心态。否则,即使身体勉强康复,也极易再次垮掉,甚至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求生意志?放松的心态?

周峰看着病房里的沈墨深,心中一片冰凉。那个能让他产生求生意志、能让他放松下来的人,此刻正远在城东,心中对他筑起了高高的、冰冷的围墙。

讽刺的对称,在这座城市的两端,无声地上演着。

城东的病榻上,林晚星在保胎药物的作用下,感受着新生命的顽强,心却困在过去的冰河里。

城西的病榻上,沈墨深在先进医疗的维持下,与身体的崩溃抗争,灵魂却陷在悔恨的炼狱里。

他们一个孕育着希望,一个挣扎在衰败。

一个在寂静中舔舐伤口,一个在昏迷中承受煎熬。

一个理解了真相却无法释怀,一个醒悟了过错却无力挽回。

空间的阻隔,并未切断那无形的、痛苦的纽带。反而因为这种物理上的分离,使得那份纠缠不清的爱与恨,悔与痛,显得更加清晰和残酷。

林晚星偶尔会在深夜醒来,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手抚着小腹,怔怔出神。她会不由自主地想,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曾经强势霸道的男人,倒下时是什么样子?她知道他赢了和顾北辰的战争,但这胜利,似乎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而城西的沈墨深,在意识偶尔清明的瞬间,第一个闯入脑海的,永远是林晚星那双冰封的眼睛,和她护住小腹时那执拗的姿态。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的意义,也是他痛苦最深的源泉。

他们都承受着双重的“蚀骨之痛”——身体正在经历的磨难,和心灵上那一道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愈合的、名为爱与误解的深刻伤痕。

窗外的天光,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循环往复。

城东与城西,两处病榻,两个世界。

疼痛在寂静中蔓延,等待着一个未知的,或许破茧重生,或许彻底沉沦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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