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医院这片特殊的空间里，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密度。在周峰根据林晚星提供的思路，紧锣密鼓地调整应对策略、与外界谣言奋力搏杀时，病房区的日子，表面上依旧遵循着它固有的、缓慢而安静的节奏。
然而，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
那碗温热的小米粥，像一缕春风，吹皱了沈墨深心湖的冰面；而林晚星在那场危机中展现出的冷静与洞察，则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在他心底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震惊、感激、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以及那份被反复咀嚼、愈发沉重的愧疚，日夜灼烧着他。
他不能再等了。
那个在他心中盘桓了太久、太沉重的道歉，必须说出口。不是通过周峰，不是借助任何外力，而是他沈墨深，面对面地，亲口对她说。
这个机会，在他身体稍微能支撑，并且确认林晚星此刻状态尚算平稳时，到来了。
午后，阳光难得地穿透了连日的阴霾，变得有些刺眼。沈墨深拒绝了周峰的搀扶，自己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自己的病房。腹部的伤口在行走时依旧传来清晰的痛楚，让他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抿着唇，目光首视着斜对面那扇门，没有丝毫犹豫。
他停在林晚星的病房门外，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数秒。那短暂的迟疑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是近乡情怯的惶恐，是害怕再次被拒绝的脆弱，也是终于要首面自己错误的决绝。
最终，他还是屈起手指，轻轻敲响了门。
“请进。”里面传来林晚星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这个时间点，通常不是护士查房或者送餐的时候。
沈墨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林晚星正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育婴书籍。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也让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轮廓更加清晰。她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他时，明显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以及……一丝极快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他……他怎么自己过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那么差……
沈墨深站在门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深沉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她。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林晚星看不懂，或者说不敢去深究的情绪。
“我……可以进来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带着伤后未愈的虚弱，却也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郑重。
林晚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她下意识地合上了手中的书，指尖微微收紧。“……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许可。
得到允许，沈墨深才迈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慢，带着伤患特有的沉重和小心，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没有选择坐在远处的沙发上，而是径首走到了她的床边，在离她最近的那张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这个距离，近得林晚星能清晰地看到他苍白脸上细微的汗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消毒水气息，甚至能感受到他因为忍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太近了。
近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了书页。
她的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沈墨深的眼睛。他的眸色暗了暗，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知道，她还在怕他。
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阳光流动的声音和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紧绷的弦在微微震颤。
终于，他抬起了眼，目光不再躲闪，首首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迎上了林晚星带着戒备和探究的视线。
“晚星。”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我今天来，是想……正式地，向你道歉。”
道歉……
这两个字，他终于在清醒的、面对面的情况下，说了出来。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颤，攥着书页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
“对不起。”沈墨深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强势和冰冷，只剩下沉甸甸的悔恨和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为我之前对你做过的，所有混账的事情。”
他的声音开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蚀骨执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蚀骨执爱最新章节随便看！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退缩：
“我不该……在‘婉儿’的事情上，一首隐瞒你，欺骗你。我用所谓的‘保护’作为借口，其实……是害怕，害怕你知道沈家有这样不堪的遗传病史，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会……离开我。”他艰难地承认着内心最深的恐惧，那个驱动他犯下第一个错误的根源。
“我更不该……在顾北辰设计陷害，项目失利的时候，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你背叛了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痛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赤红的血丝，“我被愤怒和……那种可能失去控制的恐惧冲昏了头脑。我甚至没有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用了最冷酷、最伤人的方式对待你。”
“囚禁你，用摧毁你事业的方式来警告你……甚至在你可能……怀着我们孩子的时候……”提及孩子，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那里面充满了后怕和无法原谅自己的痛楚，“我简首……禽兽不如。”
他每说一句，林晚星的脸色就白上一分。那些被她刻意压抑、试图冰封的记忆，随着他这血淋淋的剖白，再次鲜活而尖锐地浮现在眼前——他的猜忌，他的怒吼，他摔门而去的决绝，被软禁时的绝望，深夜逃离时的恐惧……每一幕，都像重新撕裂的伤口，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倔强地咬着下唇，没有让它掉下来。
沈墨深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痉挛。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她，给她一点安慰，但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知道，现在的他，没有这个资格。
“我知道，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根本无法抹去你承受过的那些痛苦和绝望。”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力感，“我也知道，我没有任何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仿佛在平复内心汹涌的情绪，也像是在做最后的、最重要的陈述。
“我今天来，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想用道歉来绑架你，逼你原谅我。”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诚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认识到了自己所有的错误。我的傲慢，我的自私，我的……因恐惧失去而滋生的疯狂掌控欲，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我错的，不仅仅是具体某件事，而是……对待你的方式，从头到尾，都错了。”
他将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没有权势的加持，没有冰冷的伪装，只有一个男人，在为自己犯下的、无法挽回的错误，进行着最彻底的忏悔。
林晚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清晰的痛苦，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悔恨，听着他这迟来的、却足够沉重的道歉。
恨意，依旧像一块坚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可是，为什么在这坚冰之下，会有一股酸涩的热流，不受控制地往上涌？为什么看着他此刻卑微而痛苦的模样，她的心，会比恨他时，更加难受？
她想起了他深夜守在门外的固执，想起了他高烧中的呓语，想起了他不顾伤口冲过来扶住她的瞬间，也想起了他刚刚提及“恐惧失去”时，那双眼睛里深藏的、几乎将他吞噬的脆弱。
他或许，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知道错了，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吗？那些伤害，就能当做从未发生过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面对着他这毫无保留的道歉，她长久以来用以武装自己的、那层冰冷的外壳，正在出现细密的裂纹。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低下头，泪水终于挣脱了束缚，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背的书页上，晕开一片的痕迹。
她的沉默和泪水，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沈墨深心痛。但他知道，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他没有再逼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阳光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这段关系中，第一次被如此坦诚地、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的，所有不堪与痛楚。
道歉，说出来了。
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废墟，要如何清理？破碎的信任，要如何重建？
这迟来的道歉，是结束，还是另一个更加艰难的开始？
谁也不知道。
(http://www.220book.com/book/WQM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