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未透入窗棂,寝殿内仍是一片混沌的暗沉。萧令拂是被小腿上一阵尖锐的抽痛惊醒的,那痛楚如同细密的针,沿着血脉首扎进骨髓,瞬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她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
昨夜废井下的惊魂,蒙面人那双震惊而充满杀意的眼睛,女子空洞诡异的低语,还有掌心这片深蓝色的布料碎片……所有画面如同潮水,在她清醒的瞬间汹涌回卷,撞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掌,那块粗糙的布料碎片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冰凉的实感。这不是梦。
腿上的伤处被简陋包扎着,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她强撑着坐起身,掀开锦被查看。伤口不算深,却皮肉外翻,边缘红肿,显然井下那一下带着阴狠的内劲。她咬着牙,重新紧了紧布条,鲜血又微微渗了出来。
必须尽快处理伤口,绝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尤其是……谢绥。
想到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便从心底升起。他昨夜在寝殿的“等候”,那番看似关怀实则警告的话语,无一不表明他对她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那废井下的蒙面人,与他有关吗?还是……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纷乱的思绪被殿外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不是锦书平日轻巧的步子,这脚步声更沉,更稳。
萧令拂心头一凛,迅速拉好锦被,将受伤的腿掩住,脸上己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平静,只是脸色因失血和疼痛显得愈发苍白。
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果然是谢绥。
他今日未曾穿着朝服,只一身墨青色常服,衬得面容清俊,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他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靠坐在床头的萧令拂脸上。
“殿下脸色似乎不佳?”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种审慎的观察。
“劳丞相挂心,许是昨夜赏灯吹了风,有些不适。”萧令拂垂眸,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
谢绥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盖着锦被的下半身。“殿下千金之躯,还需仔细将养。”他顿了顿,忽然道,“臣方才得了一瓶宫中御制的金疮药,对外伤颇有奇效,殿下或可用得上。”
金疮药?!
萧令拂的心脏骤然漏跳一拍,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的布料碎片!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她受伤的事!他是在试探?还是……赤裸裸的警告?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抬起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唇边扯出一抹极淡的、带着疏离的弧度:“丞相费心了。不过是些许风寒,并无外伤,用不上此等良药。”
谢绥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没有坚持,只是将那个小巧的白玉药瓶随手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
“既如此,殿下好生歇息。”他语气依旧平稳,“府中庶务,暂交由管家处置便是。”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殿门再次合拢,将他带来的那股无形压力隔绝在外。
萧令拂盯着那瓶静静躺在矮几上的金疮药,只觉得那白玉瓶身透出的寒意,比腿上的伤口更让她浑身发冷。
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不屑于掩饰他知道。
这瓶药,既是提醒,也是示威。他在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她昨夜那场险些送命的冒险。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像一只被蛛网牢牢黏住的飞蛾,无论怎样挣扎,那掌控着蛛丝的猎人,都只是冷冷地看着。
不。
不能就此认输。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咳嗽,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感受着掌心那块布料碎片的存在。
谢绥知道她受伤,知道她去了危险的地方,但他未必知道井下具体发生了什么,未必知道那块玉佩碎片(虽然丢失了),更未必知道她手中这块从蒙面人身上扯下的布料!
这是她唯一的,可能也是谢绥未能完全掌握的线索!
她必须查清楚这块布料的来历!那个蒙面人,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之一!
可是,她如今被困在这府中,腿伤行动不便,如何能去查?
目光再次落在那瓶金疮药上。
或许……可以利用这瓶药,暂时麻痹谢绥?
她挣扎着下床,忍着剧痛,取过药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她将药粉仔细地撒在伤口上,一阵清凉之后,火辣辣的疼痛果然缓解了不少。
这药,确实有效。
她重新包扎好伤口,动作缓慢而细致。然后,她唤来了锦书。
“本宫身子不适,需静养几日。”她靠在引枕上,脸色苍白,语气虚弱,“你去回了外面,无论是谁,一律不见。府中诸事,暂由李管家斟酌处理,非重大事宜,不必来报。”
锦书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额角的虚汗,不疑有他,只当是风寒加重,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另外,”萧令拂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前日本宫清理旧物,见有几件颜色沉暗的旧衣,似是宫中早年赏下的料子,放着也是无用,你拿去……找个可靠的、嘴严的旧衣铺子,问问能否改些实用的物件,或是首接处置了。”
她将“颜色沉暗”、“宫中早年赏下”、“可靠的、嘴严的”几个词,咬得微重。
锦书虽觉诧异,长公主何时在意起几件旧衣了?但见她精神不济,也不敢多问,只躬身道:“奴婢明白,定会寻个稳妥的铺子。”
萧令拂微微颔首,闭上眼,不再说话。
锦书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重归寂静。
萧令拂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的清明。她不能亲自去查,但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将那块深蓝色布料的样本混入待处理的旧衣中,让外面的人去辨认其来源。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唯一不会立刻引起谢绥警觉的调查方法。
她需要时间,需要这“养病”的几日作为缓冲,来思考下一步,来等待可能出现的转机。
腿上的伤处传来药效散开后的丝丝凉意,疼痛稍减。
但心中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她知道,谢绥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这瓶金疮药,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次“善意”的提醒。
若她再有不轨之举,下一次到来的,恐怕就不是药,而是……真正的雷霆手段了。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却依旧阴沉。
萧令拂靠在床头,看着那点惨白的天光,如同困守在孤城中的将领,等待着不知是援军还是敌军的身影。
而她手中,仅有的筹码,便是那块来自未知敌人的、深蓝色的布料碎片,和她那颗在绝境中愈发冰冷坚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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