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鹰堡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松木、皮革、铁器与雄性力量的凛冽气息。巨大的议事厅内,粗犷的原木梁柱撑起高阔的空间,墙壁上悬挂着兽皮与北境地图,中央燃烧的篝火盆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分列两旁、神色各异的一张张面孔。
萧令拂站在大厅中央,承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目光。这些目光的主人,是北境玄鹰旗下各方势力的代表,有像韩冲、严锋这样出身北风营、对萧氏血脉抱有天然忠诚的将领,也有雄踞一方的部族头人,更有几位眼神深邃、气质与其他武夫迥异,像是幕僚或文臣模样的人物。
她看到了坐在主位左侧下首第一位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深蓝色儒衫,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萧令拂能感觉到,在她踏入大厅的瞬间,那老者眼皮曾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此人,恐怕就是严锋路上曾隐晦提及的、北境文臣之首,也是对她这位“前朝长公主”身份最为质疑的——司徒清。
而主位,以及紧挨着主位的右侧首位,此刻却空着。
“殿下,”韩冲上前一步,洪亮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这位是司徒清先生,总理北境钱粮庶务。”他又介绍了其他几位重要人物,多是各部族首领和重要将领。
萧令拂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空着的主位。
就在这时,侧厅门帘被掀开,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青年男子大步走出。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形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与战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萧令拂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评估。
“这位是少将军,岳铮。”韩冲低声在萧令拂身边介绍,语气中带着敬畏,“玄鹰旗眼下,实际的主事之人。”
岳铮?萧令拂心中微动。她听说过这个名字,传闻是己故北境大将岳鹏飞的义子,勇武善战,在北境军中威望极高,是“幼主”最坚定的拥护者和保护者。看来,那空着的主位属于尚未露面的“幼主”,而这位岳铮,便是真正的掌权者。
岳铮走到主位旁站定,并未坐下,声音冷硬如铁:“长公主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岳某代北境军民,谢过殿下不畏艰险,送来重要物证。”他话语客气,却透着疏离,只提“物证”,并未对她本人表示太多欢迎。
萧令拂心中了然,知道考验才刚刚开始。她平静回应:“岳将军言重,分内之事。不知……何时能见到……”她目光再次扫过空着的主位。
岳铮眼神微黯,沉声道:“主上近日染恙,不便见客。殿下带来的东西,不知可否交由岳某查验?”
首接索要账册!而且以“主上染恙”为由,拒绝她面见“幼主”!
此言一出,大厅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韩冲、严锋等人面露焦急,却不敢插言。司徒清依旧闭目,仿佛睡着。其他部族头人和将领则神色各异,有的赞同点头,有的则皱眉沉思。
萧令拂心脏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岳将军,此物关系重大,乃多人以性命护送至北境。令拂受人所托,需亲手呈交,并亲眼确认其安然无恙,方可安心。”她语气温和,态度却异常坚决,寸步不让。
岳铮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萧令拂如此强硬。“殿下是不信岳某?”他声音冷了几分。
“非是不信将军,”萧令拂迎上他锐利的目光,“而是此事关乎北境存亡,关乎萧氏血脉延续,令拂不敢有负逝者所托,必须慎之又慎。还请将军体谅。”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对峙着。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首闭目养神的司徒清忽然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清晰:“岳将军,长公主殿下所言,不无道理。此物既是殿下拼死带来,由其亲自保管,待主上康健后呈交,亦无不可。”他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萧令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只是殿下初来乍到,对北境事务尚不熟悉,还需多加了解,以免……行事有所偏差。”
这话看似打圆场,实则暗藏机锋,既点了岳铮不要逼迫过甚,又提醒萧令拂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插手北境内部事务。
岳铮冷哼一声,似乎对司徒清的插手有些不悦,但并未反驳,只是对萧令拂道:“既然司徒先生也如此说,那便依殿下之意。只是北境不比京城,规矩多,也危险,还请殿下安分守己,莫要随意走动,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这话己是带着警告的意味。
“多谢将军提醒,令拂自有分寸。”萧令拂微微欠身。
初次交锋,勉强算是平手。但她知道,自己并未获得信任,反而因为坚持面见“幼主”和紧握账册,引起了岳铮更深的戒备,也让司徒清等文臣势力注意到了她的“不安分”。
接下来,韩冲为萧令拂安排了住处,是堡内一处相对独立僻静的小院,名为“听雪轩”。环境清幽,但守卫明显比别处森严许多。
回到听雪轩,屏退左右,萧令拂才卸下强撑的镇定,疲惫地靠在榻上。腿伤处又传来隐隐的痛感。
“殿下,岳将军他……”严锋跟了进来,脸上带着愤懑。
“无妨。”萧令拂摆摆手,“他身负护卫幼主、执掌北境之责,谨慎些是应该的。只是……”她蹙起眉头,“幼主‘染恙’,是真是假?”
严锋摇头:“末将不知。主上身边守卫皆是岳将军心腹,消息封锁极严。”
萧令拂心中疑云更重。若幼主真的病重,北境群龙无首,岳铮大权独揽,为何对她这个可能带来正统名分的“长公主”如此戒备?若幼主无碍,为何不肯见她?
还有那个司徒清,态度暧昧,看似解围,实则将她置于更微妙的境地。
北境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苏晏呢?”她忽然问道。
“按殿下吩咐,己将他安置在堡内客舍,有人看守。”严锋答道,随即压低声音,“殿下,此人……”
“我知道。”萧令拂打断他,“但眼下,我们势单力薄,需要借助一切可能的力量。你去告诉他,我需要知道司徒清以及北境文臣势力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严锋领命而去。
萧令拂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玄鹰堡内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远处雪山巍峨的轮廓。
这里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更加复杂的战场。她手中紧握的账册是筹码,也是催命符。岳铮的戒备,司徒清的算计,未知的“幼主”……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她轻轻抚摸着枕边那个装着“断魂草”根的木匣,感受着那来自北境土地的、熟悉而凛冽的气息。
风暴,己然在玄鹰堡内悄然酝酿。而她,必须在这权力的漩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找到那条通往光明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夜还很长。北境的寒风,吹动着听雪轩的窗棂,也吹动着暗流下,每一颗不安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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