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黑暗。
时宴抱着被冰晶封印的陆止危,如同坠落的陨石,沉向无光的深海。海水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耳畔是水流沉闷的轰鸣,肺部的空气被急速榨取,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的力量己经彻底耗尽,连续透支溯光镜和“冰封之心”的后果在此刻全面爆发。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唯有怀中那具被清光与寒流交织封印的躯体,传来一丝冰冷的实感,提醒着她不能放弃。
她紧紧搂着他,如同搂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搂着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灾难。溯光镜的“定影”能持续多久?白鸦会不会追下来?陆止危体内的意识之战结局如何?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都无从知晓。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黑暗吞没的瞬间——
她紧贴着陆止危胸膛的手,以及她另一只手中紧握的溯光镜,突然同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心跳般的搏动!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跳,而是精神层面的共鸣!
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吸力,猛地从陆止危被封印的体内传来,并非针对她的身体,而是首接作用于她的意识!
“嗡——!”
时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拽出体外,投入了一个狂暴的、光怪陆离的漩涡!
当剧烈的眩晕感过去,时宴“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诡异、支离破碎的空间里。
脚下是如同镜面般光滑、却布满了无数裂痕的“地面”,映照出她自己惊愕的脸庞。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不断翻滚、碰撞的两种能量——一种是熟悉的、属于陆止危的、冰冷坚韧的银灰色精神风暴;另一种,则是那股蛮横古老、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暗金色狂暴洪流!
银灰色的风暴如同无数柄利剑,不断试图撕裂、驱散暗金色的洪流,却总在关键时刻被对方以更加强悍、纯粹的力量粗暴地碾碎、吞噬。而暗金色的洪流则在不断冲击着一片由银灰色光芒死死守护的、相对稳定的核心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形光影——那是陆止危本体意识最后的壁垒!
这里,是陆止危的意识海!是他与那个入侵的狂暴意识进行殊死搏斗的战场!
时宴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
银灰色的风暴猛地一滞,传递出一丝混合着震惊、焦急与虚弱的意念:“宴……!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太危险!”
而那股暗金色的狂暴洪流,则像是发现了新的、更有趣的猎物,分出一股强大的支流,带着吞噬一切的恶意,如同咆哮的巨龙般向时宴席卷而来!
“滚开!”陆止危的意念发出愤怒的咆哮,银灰色风暴不顾自身损耗,强行拦截,与那股暗金支流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冲击!
时宴被这股意念层面的冲击震得身形晃动,但她立刻稳住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在这个意识空间内,并非实体,而是由一种纯净的、带着溯光镜清辉和一丝“冰封之心”寒意的精神能量体构成。
是溯光镜和碎片的力量,在她濒临崩溃的瞬间,护住了她的核心意识,并将她拉入了这个战场!
她明白了。外面的物理封印只是权宜之计,真正决定胜负的,是这片意识战场!如果陆止危的本体意识在这里被彻底击溃,那么外面那具身体,将永远被那个狂暴意识占据!
她不能袖手旁观!
“我能做什么?”时宴将自己的意念传递向那片苦苦支撑的银灰色风暴。
“离开!你的意识太弱,在这里会被它轻易撕碎!”陆止危的回应充满了焦灼和不容置疑。
然而,那股暗金色的狂暴意识似乎察觉到了时宴与陆止危之间的联系,攻击变得更加狡猾和猛烈。它不再单纯强攻,而是分化出无数细小的、如同毒蛇般的暗金丝线,试图绕过银灰色的防御,侵蚀、污染陆止危本体意识所在的核心区域,同时不断散发出充满诱惑与毁灭的低语,冲击着时宴的心神。
「屈服吧……拥抱力量……」
「他保护不了你……只有我……才能让你活下去……」
「释放我……我将给予你……毁灭一切阻碍的力量……」
这些低语首指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时宴感到自己的意识体一阵波动,仿佛要被同化、分解!
就在这时,她手中(意识体手中)由溯光镜力量构成的“虚影”突然亮起!镜面(虚影)上的裂痕在这个意识层面显得格外清晰,但此刻,它们却主动吸收着那些试图侵蚀她的暗金能量,并将其中的暴戾和混乱成分过滤、转化,变成一丝丝精纯的、无属性的能量,反哺给时宴的意识体,让她变得更加凝实!
溯光镜,在意识层面,竟然能净化这种狂暴能量?!
这个发现让时宴精神大振!
她不再犹豫,将自身意识与溯光镜的力量彻底融合,化作一道清亮而寒冷的光流,主动冲入了那片混乱的战场!
她没有去硬撼那股庞大的暗金洪流,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净化那些试图侵蚀陆止危核心意识的暗金丝线!
“嗤嗤嗤——”
清冷的光流所过之处,暗金丝线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消融、退散!陆止危核心区域承受的压力骤然一轻!
“宴!小心!”陆止危的意念传来警告。
只见那股庞大的暗金洪流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放弃了部分对银灰风暴的压制,凝聚成一张巨大无比的、充满了愤怒和毁灭意志的暗金色面孔,对着时宴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意念冲击,如同海啸般向她碾压而来!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足以将时宴这道脆弱的意识体彻底湮灭!
“冰封——!”
危急关头,时宴福至心灵,将“冰封之心”碎片赋予她的那丝法则意境,融入溯光镜的清光之中,对着那碾压而来的意念海啸,狠狠“照”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狂暴的意念海啸在接触到混合了“静止”法则的清冷镜光时,竟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对于陆止危来说,己经足够了!
“就是现在!”
银灰色的风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陆止危被压制许久的力量,在这一刻抓住了对方被时宴牵制、出现破绽的契机,发动了全面的、决绝的反击!
不再是防御,不再是纠缠!而是凝聚了他所有意志、记忆、情感与力量的——吞噬!
银灰色的风暴化作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由无数记忆碎片和情感锁链构成的烙印,趁着暗金面孔被时宴暂时“定住”的瞬间,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印在了那张面孔的眉心!
“不——!!!”
一股充满了极致不甘、愤怒与某种……悲凉的意念波动,如同最后的哀鸣,从暗金面孔中爆发出来!
下一刻,庞大的暗金色洪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被那银灰色的烙印疯狂地吸收、融合!
这不是驱逐,而是……吞噬!陆止危,正在强行吸收、融合这个入侵的狂暴意识!
意识海内,天翻地覆。
银灰色的光芒与崩溃的暗金色能量疯狂交织、湮灭、融合。陆止危的本体意识在吸收那股庞大力量的过程中,发出了痛苦与挣扎的嘶鸣,他的意识体在剧烈地膨胀、扭曲、变形,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彻底崩溃。
时宴能做的,只有不断催动溯光镜的力量,散发出清冷平和的光辉,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尽可能地去抚平那些能量融合带来的剧烈冲突,守护着他意识最后的一点清明。
这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当最后一丝暗金色的能量被银灰色的烙印彻底吞噬、融合,整个支离破碎的意识海,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
翻滚的能量平息了,裂痕遍布的“地面”停止了震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宴看到,在那片曾经是战场的中央,银灰色的光芒缓缓收敛,凝聚成了一个全新的意识体。
他依旧保持着陆止危的外形轮廓,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坚韧,也不再是纯粹的狂暴毁灭。而是一种……糅合了两种特质的、更加深邃、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的气息。
他的眼眸缓缓睁开。
左眼,是时宴熟悉的、属于陆止危的、深邃如夜的黑色,只是那黑色之中,仿佛沉淀了万古的冰霜,更加幽暗,更加迫人。
而他的右眼,却化为了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暗金色!如同熔化的黄金,却又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一双眼睛,两种瞳色,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而又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在熟悉这具全新的“身体”。然后,他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跨越了意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锁定了时宴。
时宴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着他,无法判断,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陆止危,还是那个狂暴意识,抑或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怪物?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向时宴走来。脚步落在布满裂痕的“地面”上,发出无声的韵律,却仿佛踩在时宴的心尖上。
他走到时宴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意识体构成的、略显虚幻的身影。
然后,他伸出了手,指尖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探究的意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时宴的瞬间——
外界,现实世界。
深海的冰冷与窒息感猛地将时宴的意识拉回现实!她依旧在海水中下沉,怀中的陆止危体表的冰晶正在寸寸碎裂!
而与此同时,一股强大无比的、带着审视与捕捉意味的精神扫描,如同无形的巨网,从海面上方狠狠笼罩下来,瞬间锁定了他们!
是白鸦!他找到了他们!而且,他似乎察觉到了陆止危体内那场意识之战的结束,以及……那融合后诞生的、更加“完美”的“藏品”!
冰晶彻底爆碎!
陆止危(?)猛地睁开了眼睛!左黑右金,异色双瞳在幽暗的海水中,如同鬼魅,闪烁着冰冷而陌生的光芒!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满脸惊骇的时宴,又抬头望向海面那股强大的精神扫描来源。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残酷,而又带着一丝满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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