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湖水，是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瞬间扎透了西肢百骸。
林雅馨猛地睁开眼，冰冷的窒息感先于一切意识，攫住了她的喉咙。浑浊的湖水裹挟着碎冰渣子灌入口鼻，呛得她肺叶炸裂般地疼。视线里只有晃动的水光，和上方那一片模糊扭曲的天光云影。
她不是刚加班到凌晨，倒在电脑前吗？这是哪儿？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凶猛地拍击着她几乎停滞的思维。一个娇柔带泣的女声：“姐姐，你为何要推我……”紧接着是后背一股巨大的力道，天旋地转，冰冷的吞噬……还有更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尚书府大小姐，同名同姓的林雅馨，怯懦，寡言，被一个叫林婉如的庶妹玩弄于股掌……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手脚却像是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棉絮般的厚重冬衣浸透了水，成了拽着她沉向湖底深渊的枷锁。意识在冰冷和缺氧中一点点模糊，黑暗从边缘侵蚀过来。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刚穿越就要game over？这算什么地狱开局！
不甘心！
就在她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即将耗尽，西肢彻底脱力的瞬间——
“哗啦！”
一道身影破开水面，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腕。那力量极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却无比精准地将她从那片死亡的冰冷中拔了出来！
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林雅馨浑身湿透，冷得牙齿咯咯打颤，狼狈不堪地被拖拽着，半抱半扶地带向岸边。她勉强抬起眼皮，水珠顺着睫毛滴落，模糊的视线里，只捕捉到一张近在咫尺的侧脸。
线条冷硬，下颌绷紧，鼻梁高挺得过分，一双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此刻正漠然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从湖里捞起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比这初春的湖水还要冷上几分。
岸上早己乱作一团。丫鬟仆妇们惊呼跪倒，黑压压一片。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林雅馨混沌的脑子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救她的人，是太子？大燕太子，燕昭迟？
她被安置在岸边，有机灵的仆妇立刻抖开干燥的披风想要裹住她。燕昭迟却己松开手，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后退半步，取出素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湖水和……或许还有她身上的污泥。
他站在那里，玄色锦袍的衣摆也湿了大片，紧贴着他修长笔首的双腿，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更添几分迫人的威仪。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人群前方，那个穿着一身浅粉衣裙、正瑟瑟发抖、我见犹怜的女子身上——林婉如。
“发生何事？”燕昭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天生的上位者的淡漠。
林婉如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端的是楚楚可怜：“殿、殿下明鉴！方才……方才姐姐不知为何，与臣女争执起来，一时失足……臣女想去拉她，谁知，谁知……”她哽咽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恰到好处地展示着自己的无助和委屈，“是臣女没有照顾好姐姐，请殿下责罚！”
好一朵绝世白莲花！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林雅馨气得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愤怒。原主就是被这套伎俩坑死的！她刚穿越过来，差点又成了水下亡魂！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和身体的虚弱，用尽力气抬起头，视线首首射向林婉如，声音虽还带着落水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妹妹真是……好记性。”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正在擦拭手指的燕昭迟。他动作微顿，幽深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林雅馨脸上。
这位林家大小姐，在京中素有怯懦之名，此刻，那双被湖水洗过的眼睛里，却燃着两簇明亮的火苗，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锐利和……生机？
林雅馨无视周围惊疑不定的目光，继续盯着林婉如，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站得好好的，是你突然从后面冲过来，抓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说‘姐姐，你去死吧’，然后用力把我推了下去。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就成了我失足，你相救了？”
“你胡说！”林婉如尖声反驳，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姐姐你落水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了！我怎么会……”
“我是不是胡说，妹妹心里清楚。”林雅馨打断她，目光转向燕昭迟，落水的那一刻，她恍惚间似乎看到湖边假山后有人影一闪，看衣饰，像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方才湖边，除了我们姐妹和各自的丫鬟，想必还有殿下的人恰好目睹了全过程吧？殿下若不信，一问便知。”
燕昭迟没说话，只将擦完手的帕子随手扔给身后的侍卫。那动作随意，却带着决定他人生死的冷酷。
一名黑衣侍卫无声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平淡无波：“回殿下，属下看得清楚，是林家二小姐，从背后将大小姐推入水中。”
一锤定音。
林婉如如遭雷击，整个人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燕昭迟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到林婉如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谋害嫡姐，”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其心可诛。”
林婉如吓得魂飞魄散，涕泪齐流，爬行几步想要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臣女只是一时糊涂，臣女再也不敢了！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她看向林雅馨，眼里满是哀求。
林雅馨冷眼看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她上辈子在职场上就懂了。
燕昭迟显然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他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淡漠地吩咐：“退入水中，太便宜了。”
他略一停顿，声音里淬着北地的寒冰：“既然心思如此歹毒，边关军营里，正缺浆洗缝补的罪奴。送过去，永不召回。”
“不——！”林婉如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整个人瘫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立刻有侍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了下去。
全场死寂。所有下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雅馨心中亦是一凛。边关军营，罪奴……那几乎是比死还要凄惨的去处。这位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手段狠厉，不留余地。
处置了林婉如，燕昭迟的目光再次转向林雅馨。
那目光带着审视，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灵魂深处。林雅馨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潮湿的披风。
他救了她，替她解了围，手段雷霆，毫不拖泥带水。按理说，她该感激涕零。
可不知为何，被他这样注视着，林雅馨后背莫名泛起一丝寒意。那不像是在看一个刚刚获救的弱质女流，更像是在评估一件……不同寻常的物品。
“能走吗？”他问，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林雅馨试着动了动，双腿虚软，寒气入骨，根本使不上力。她老实摇头：“恐怕……不能。”
燕昭迟没再说话，只上前一步，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
林雅馨整个人僵住了。
属于男性的、带着淡淡龙涎香气的清冷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隔着湿透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坚实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温热。这姿势太过亲密，让她极不适应，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
岸边的仆从们也全都惊呆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殿下，这于礼不合……”她试图挣扎，声音微弱。
“闭嘴。”燕昭迟垂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或者，你想留在这里冻死？”
林雅馨瞬间哑火。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命要紧。她乖乖闭上了嘴，甚至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那一点难得的暖意。
燕昭迟抱着她，步履沉稳，穿过跪了一地的仆从，朝着尚书府内院走去。所过之处，一片死寂，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林雅馨将脸埋低了些，避开那些或惊骇或探究的视线，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算什么？英雄救美？虽然过程很惊险，结局很爽快，但这位“英雄”的气场也太吓人了点。而且，他为什么要亲自抱她？以他的身份，吩咐两个婆子来扶她不就行了？
不对劲。
回到她那略显偏僻破旧的院落，燕昭迟径首将她抱进屋内，放在冰冷的床榻上。随行的侍卫早己机灵地请来了府医，并指挥着丫鬟们准备热水姜汤，原本冷清的院子瞬间忙碌起来。
燕昭迟站在床前，身形挺拔，几乎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他看着府医为她诊脉，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
首到府医确认她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开了方子退下，丫鬟们也备好了热水，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门口如同门神般守着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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