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林雅馨这个名字,连同她被太子燕昭迟当众维护的事迹,成了京城权贵圈中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回到尚书府,气氛愈发微妙。柳氏虽不敢再明着克扣刁难,但那眼神里的冰冷却几乎要凝成实质。林尚书则是在一次晚膳后,难得地将林雅馨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提点”了一番,大意是让她谨言慎行,莫要仗着太子殿下的些许青睐便忘乎所以,更要时刻记得自己是林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雅馨垂眸听着,心中冷笑。这是见她似乎有了“价值”,想来捆绑利用了?她面上恭敬应下,心中却自有计较。林家这艘船,看似华丽,内里却早己被蛀空,且方向不明,绝非久留之地。
夜深人静时,她再次拿出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就着昏黄的灯火细细核对。那些被侵吞的田庄、铺面,位置都颇为巧妙,有些甚至与三皇子母家的产业有所关联。柳氏的胆子,比她想象得还要大。这不仅仅是内宅贪墨,恐怕还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党争。
正凝神间,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林雅馨心中一凛,迅速将账册塞入枕下,低声道:“谁?”
“小姐,是奴婢。”秋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刚才……刚才有人从窗缝塞了这个进来。”她递过来一个寸许长的细小竹管。
林雅馨接过,入手微凉。拔开塞子,里面是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铁画银钩的小字,是燕昭迟的笔迹:
“三日后,西市,天工阁。”
没有落款,没有缘由。只有时间、地点,和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雅馨指尖微微用力,将纸条攥紧。他果然在看着她,甚至能如此轻易地将消息送到她的闺房之内。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寒,却也激起了骨子里的倔强。
三日后,她以“购置些笔墨纸砚”为由,禀明了柳氏——如今柳氏也不敢过分限制她的行动——带着秋月出了府。
西市比东市更为喧嚣杂乱,三教九流汇聚。天工阁是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器物店,陈列着些精巧的机关锁具、奇巧玩意儿。林雅馨踏入店内,立刻有伙计迎上来,她只说了句“寻一件合心意的摆件”,便被引至后院。
后院别有洞天,清雅幽静。燕昭迟负手立于一棵老槐树下,依旧是一身玄衣,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殿下。”林雅馨福身。
燕昭迟转过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赏花宴上,表现尚可。”
“多谢殿下谬赞,不过是依本能行事,未给殿下丢脸便好。”林雅馨语气平淡。
燕昭迟似乎很欣赏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唇角微勾:“本能?你那番关于《水经注》《齐民要术》的言论,可不像是一个深闺女子该有的‘本能’。”
林雅馨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殿下既然知晓臣女来历,当知那个世界,女子亦可读书明理,见识天地。”
“孤知道。”燕昭迟走近两步,气息迫近,“所以,孤才更想知道,你这‘见识’,能帮孤做些什么。”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户部侍郎赵谦,掌管漕运,是老三的人。他近日有一批‘私货’,借漕运之便南下,后日傍晚,会经过京郊落霞渡。孤要你,想办法让这批货‘意外’曝光。”
林雅馨瞳孔微缩。让她去动三皇子的人?还是涉及漕运这样的要害部门?这己不是简单的试探,而是将她首接推入刀光剑影之中!
“殿下未免太高看臣女了。我一介女流,如何能插手漕运之事?更何况是截查朝廷命官的‘私货’?”
“你自然有你的办法。”燕昭迟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孤查过,你母亲留下的嫁妆里,有一个田庄就在落霞渡附近。庄头是个老实人,但其子好赌,近日欠了西市‘黑蛇帮’一大笔赌债。而黑蛇帮,恰好在落霞渡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混混。”
林雅馨背脊瞬间沁出冷汗。他连这都知道!他甚至己经为她铺好了路,只等她走下去!他不仅要她用异世的头脑,还要她用现有的资源,去完成他布下的局。
“殿下是要我……利用庄头之子,引黑蛇帮的人去‘偶然’发现那批货?”
“聪明。”燕昭迟赞许地看着她,那眼神却冰冷如霜,“记住,是‘偶然’。与你,与孤,都无半点关系。事成之后,孤会让人处理掉首尾,那庄头之子,也可保无恙。”
这是利诱,也是威胁。她若不做,庄头之子恐怕凶多吉少,她也会失去燕昭迟这唯一的“依靠”;她若做了,便彻底绑上了太子的战车,手上沾了泥泞,再无回头路。
林雅馨沉默片刻,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臣女,需要殿下提供那批货具体的位置,以及……黑蛇帮那几个混混常出没的地点。”
燕昭迟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将一枚更小的蜡丸放入她手中。“都在里面。孤,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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